砰地一声,水桶掉落在地上,十岁的宋叶看着黄泥地里淌下去的水红了眼圈。
“哈哈,丑丫哭咯,鼻涕泡都出来了。”周围的孩童比她还矮上一截,却都兴高采烈抓着泥巴扔到她的木桶里,一边砸她还一边吆喝,“丑丫是只大蛤蟆,三岁不会说话,五岁玩泥巴,七岁烧了厨房,九岁打破碗。”
宋叶蹲下身子护住木桶,嘴里结结巴巴求饶,“不,不要,不要弄……弄脏……”这木桶是奶奶让她去打水的,弄脏了回去要挨骂,还没饭吃。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天没碰过米粒了。
要说这宋叶也十岁了,放在寻常农家都是下地帮忙干活的年纪,怎奈她身子弱,发育得晚,到现在都还瘦不拉几,走两步路都东倒西歪,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
要命的是,她还是个麻子,小的时候得了水痘,高烧了好几天,家里人手不够,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水痘抓破了,好了也是坑坑洼洼,丑得要命。
村里的孩子都爱欺负她,只要逮着她出门就在后面扔东西嘲笑她,宋叶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爱跟她玩,见着她受欺负也都是绕道走。
这会儿,宋叶挨了欺负,田边路过的庄稼汉都纷纷摇头,“哎,这宋家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自打生了丑丫,不仅几亩田地闹了饥荒,连带着去宋家老大去秋闱也闹了肚子,这一天到晚没个安生事,也难怪不受人待见。”
“可不是嘛,听说丑丫他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她爹前年在田里跛了脚,现在还是一瘸一拐,欸,别靠得太近,晦气。”李家大婶是出了名的长舌妇,说话的时候拉着自家汉子躲得远远地,生怕宋叶身上的倒霉运气给传了过来。
宋叶发育得晚,学习能力也差,听着别人说三道四也只能明白个大概,见日头偏西,她记得临出门奶奶的嘱咐,起身再次拿起桶就要去溪边打水,庄稼田地里的小径旁边就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活络也很清澈,只是要下泥土坡。
小宋叶脚上的鞋已经破得脚趾头露出了大半,脚下垫子踩在地上滑不溜秋,踩着颤巍巍的步子迈出去两步,背后嬉笑的孩童恶作剧扔了石头出去,正好砸中了她的后背。
“啊!”
咕隆隆,宋叶瘦成竹竿一样的身体直接就滚下了山坡,扑通一声,一身黄泥的人儿扑进了水里。
正是盛夏时节,小溪的水也不深,孩童们还在岸上嘲笑宋叶的笨拙。
“坏了,只冒泡不见人影,这丑丫怕是晕了。”看了一会儿,眼尖的田大壮一惊,快步走下土坡,大手一捞,才发现宋叶额头磕破了,身子整个都软绵了。
“不好了!死人了,丑丫歹命了哦。”李家婶子吓得一声尖叫,把大家伙都给招了过来。
来往的庄稼汉都不是狠心的人,平素里能帮忙的都会帮,这会儿见宋叶鼓着肚子躺在地上,大家都围上去想办法救人。
“快,快去喊宋大有过来!”田大壮拍了半天宋叶的后背,孩子仍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他赶紧转头冲着李家婶子就喊,“别哭丧了,人还没死呢,快送宋家去。”
闻言,这头大家伙七手八脚开始帮忙,一摸宋叶的身子骨,纷纷叹气摇头,“这孩子瘦成这样,跟豆芽菜似的,这宋老太也太狠心了,好几回都见着她不让丑丫吃饭了。”
随行的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回道:“这也没法子,宋家那么多口人,丑丫活不活得成还是一回事,宋家老三也不是个机灵的,一棍子下去闷不出一个屁来,不抠着他抠谁。”
哎……众人皆是无声叹了一口气。
迷迷糊糊之间,白晓只觉得脑子里灌进来好多声音,她抬手挥了挥,翻身想睡个好觉,突然脑袋一疼,眼睛一睁,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黝黑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关怀。
“嘶……”白晓抬手捂住了脑袋,一摸就觉得不对劲。不对啊,自己的脸什么时候这么粗糙了,坑坑洼洼的,再看自己的手,她差点没吐出来,瘦不拉几不说,指甲全是黑的,掌心还有很多黄泥点子。
瞧见她醒了,黝黑大脸的汉子激动得上头就捂住了她的脑袋,口中关切,“叶子,你可算是醒了,都急死爹了。”
白晓想都没想就躲开了那只大手,可是听到他的话后动作一顿,这人喊自己叶子,还自称是自己的爹?
她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抬头一看,黄土坯房子,茅草屋顶,身下是硬土炕,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之外别无他物,家徒四壁,这是这个家给她的第一印象。
头疼地翻了个身,她就是在医院摔了一跤,怎么就到了这里了?就算要穿越,不成白富美,也别整到这破山沟里啊。
后来,白晓才知道这里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山沟沟。
“叶子,叶子!你怎么了,别吓爹,是不是脑袋疼,爹再去把大夫喊回来给你瞅瞅。”宋大有一见到女儿不舒服,急得裤子都来不及挽,一边长一边短地就要再次冲出门去。
白晓,也就是如今的宋叶及时抬手拉住了他,因为汉子的衣服跟她的手一样脏,午后散发出来的汗臭味让她立刻缩回了手,“爹,我没事。”
宋大有一愣,再仔细瞅瞅女儿,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老感觉自家女儿有些不一样了。
宋叶被瞅着心虚,垂下了眼帘,悲催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才叫脏,黄泥巴一块一块黏糊在衣服上都结块了,补丁打得歪歪扭扭,脱线的地方都有好几个大窟窿。
身上还有些潮湿,脑袋破了一个洞,她估摸着真正的宋叶是摔进水里断气的,阴差阳错让白晓的钻了空子。
既然回不去,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抬起头看向如今的爹爹,她看的出这个汉子虽然粗糙,可真心疼爱女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爹,你瞅着我干啥。”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尖锐刺耳的妇人声音。
“老三,你干啥呢,田里的活还没完呢,跑回来看个死人作甚,早早埋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