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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北疆征战6-3

6-3滨城夺械

英才带回的情况引起了张统领的高度重视,安定北部,必须打掉骑匪的老窝。军官会议上,议论纷纷,“特木勒流匪千人,与上年比已丧失过半,只要端掉呼伦老窝,他等即无苟喘之地了。”“只是这机枪大炮,是我骑兵的大忌。这美国人发明的机枪,只在北洋新军中极少配有,我巡防营部队,只是听说,见也没有见过。”“若能为我所用,也非易事,就得毁其全部,以了我进军之忧。”“据探报,近期暴雪,俄人武器是无法运入的,可我军也无法进山剿匪啊。”“好了,掐指算来到过年,能有三四十天,先了断机枪大炮之事,然后发兵呼伦,明年春季必先将特匪根除,再了结白音达莱,彻底解决北疆之大患。”张统领挥着手,斩钉截铁地把事定下来。“这一、加派探马。张景慧统带将每日日报报我。这二、从哈尔滨到呼伦,进山共有三条道路可走,由汤玉麟统带加派人马,多设关卡,无论何人何物,必将仔细翻看,不能将任何金属之物放进山内。这三嘛,要派人到哈尔滨···”他的眼睛在英才和孙烈臣两人的脸上扫了一下,“我去。”英才立正,平静地说。“好,那就下去各自安排吧。景慧统带和英才管带,我们来再议如何?”

英才这次的任务,是要了解重武器的数量和在哈尔滨的存放地点,然后再确定是缴获还是销毁的办法。英才计算着说:“人员有五个足够了,让二慧带上萨沙。”“只能多带银票,其余赤手空拳。”“一切见机行事,自我定夺。若需接应,可派快骑二百里到汤统带所设关卡通知。”张统领和张景慧统带连连告戒英才。

听说英才要去哈尔滨,这骆神医也闹着同去:“我这冻疮药也快没了,怎么也得买些配料回来。”骆神医争辩着,张统领让他去问英才。“哎,哎,我这官可和你一样大啊,咱可不是求你,”骆医官指着自己的官帽对英才说。他来回看了看:“要说你这几个土包子到了哈尔滨,我还不得给你们指指东南西北,啊?”英才看着总医官那样,不由得好笑:“好,好,我们去办事,放你去逛大街,只是你别把自己丢了才好。”

哈尔滨是满语“江边的长岛”的意思,俄罗斯人称它为东方圣彼得堡。这个城市是随着铁路的出现而蓬勃发展的。它平地砌城,顺势而建,分为三个区域,道外道里和南岗。道外道里是中国人集聚地,尤其是道外,都是关内跑来修铁路干活的。那南岗,才是俄国和外国人居住的地方。满大街的俄国人,尤其是俄罗斯妇女,不知她们为何都有逛街的习惯,所以看到她们悠闲自得的样子真让人羡慕。到处都是俄文的牌子,街道名称很多都是按照彼得堡的街道名称来定的。就连这道外的中国人,也磕磕巴巴地尽讲俄语,英才他们刚来,还真是不太习惯。他们在道外找了一家小旅店,先安顿了下来。这掌柜的一看,一下来了五六个客人,那叫个殷勤,大碗的茶不停地端上来,滚烫滚烫的。还叫伙计往那火墙里,不停地添那大木头绊子。

英才问萨沙:“萨沙,哈尔滨你们的联络地点,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只听说在索菲亚大教堂旁边,有一个什么办事处。我们的上校就在那里接受任务。”“萨沙,我们的统领说了,只要这次任务完成了,就放了你,你想去那儿都行,还你个自由身。可前提是,积极配合,不乱说乱动。”“长官你放心,让我跑,也没有地方去。”萨沙说的是真话,这些在大山里的俄国兵,都是从俄国军事法庭里发配去的。他们对生不去追求,对死也不惧怕。昏昏噩噩的,过了一天是一天。他们对别人特别残忍,对自己也没有人性,战争把他们变成了一群站立的野兽。萨沙被俘后,感觉脱离了兽群,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人。他对生活的渴望,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的真切。英才的计划是,先找到联络地点,侦查好,再进一步摸索那个武器库。“哈尔滨的教堂有好些哪,第一座是尼古拉教堂,在军官街,那是一八九八年盖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原来是俄军第四东西伯利亚步兵旅的木结构的随军教堂,前两年由什么懒汉街搬到这南岗的水道街,水道街比那边平整。”萨沙热心地介绍着,英才一边听一边想:“这小子对哈尔滨看来很熟。”他把人员分为四拨,一个人去打听教堂四周的情况,第二个人是找俄国领事馆,张二慧去找和蒙字有关的办事机构,留下一人陪着骆神医,他自己在家机动,看着萨沙。

晚上,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情况了解的不是很理想。首先,是教堂的四周有很多的商店,酒吧,因为不认识俄文,又担心让敌人的眼线发觉,所以转了几圈就回来了。其次,俄国领事馆在公司街,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靠近。倒是张二慧比较机灵,碰到了几个喝多了的蒙古人,是从一个挺大的院子里走出来的,他记住了那个地点,找人问了一下,是大直街和花圃道交叉点,“我记住了,是花圃道一号。”后来又跟踪这些人,看他们上了一辆俄式马车,朝道里去了。骆医官出来,人家还是办了些正事,在道外一个叫万复堂的中药铺里买到了军营急需的六种药中的四味草药,足有两大麻袋,他左右掂量着:“这些够用到开春了。”

英才把大家叫到一起,反复分析了一下,决定明天的目标确定是索菲亚大教堂和花圃道一号,还有俄国领事馆。他布置着:“我带一人跟着萨沙去教堂,二慧带一人去那个大院子,一人去领事馆,还是继续监视,留一人照顾骆医官。”骆神医摆着手:“我不要人陪,你们的事重要,我明天就在道外看看。不要,不要留人。”英才看他坚决,就把人员安排到领事馆,傍晚回来汇合。又再三嘱咐骆神医:“你明日切切不可远走”。

十二月的哈尔滨冰天雪地,站在屋外,你的脸一会儿就会结上霜,挂上白白的胡子。石条砌成的街道,全被冰雪覆盖着,人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早上,英才就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响,“今天是礼拜日,这是祈祷的钟声。”萨沙边走边向英才说,还不停地搓手,不知他是冷还是紧张。很快就到了教堂,在门前,英才对这个木制的建筑端详了一会儿,尤其对那尖尖的顶着一个十字的铁皮房顶很奇怪,“教堂离上帝最近,所以他的房子才建得又细又高。”萨沙故做深奥地给英才解释着。到了教堂里面,礼拜已经开始,那虔诚的气氛,很快将英才也感染了。管风琴奏出了令人肃穆的乐曲,唱诗班的赞美诗,颂扬着上帝的光明和天国的美好。看着那彩色斑斓的玻璃窗,在音乐的烘托下,每一个在教堂里的人都好像正在走入另一个圣洁的殿堂。一会儿,神父开始布道,声调抑扬顿挫就像在朗诵诗歌。俄语的句子很长,英才当然一句都听不懂,最后神父画着十字,嘴里念着“阿门,”结束了今天的礼拜。英才和所有礼拜的人一样,觉得很轻松。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头,我来这儿是干什么来了?他前后左右地看着,萨沙不见了,妈的,这小子跑啦!英才叫上那个和他一样蒙头转向的小伙子:“快,快,跟上人群,看他是不是在那里。”英才回头看了一看,教堂已空无一人。做礼拜的人们,陆陆续续都已散去。跑到教堂门口,就看到有两个人穿得严严实实,不知为什么举着报纸,把上半身和脸都遮住了。大概习武之人都有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英才突然觉得有危险,一把推开同伴,自己也跳到侧面去。只听的“砰,砰”两声枪响,子弹贴着英才的面颊飞了过去,“好家伙,来的还真快。”英才断定萨沙跑去告密,这是俄国人出动了。那两个杀手一见枪没打中,掏出关东大片斧,挥舞着就上来了。英才三挪两跳,瞅准了,一脚就把正向自己砍来的片斧踢飞,这斧子飞出去还捎带把另一个人的大皮帽子给刮掉了,一看是********人。只这一脚,吓得那两个杀手扭头就跑。枪声招来了街上巡逻的俄国骠骑兵,他们吹着哨子,向教堂跑来。英才也不敢恋战,叫上同伴,赶快离开了索菲亚大教堂。回到旅店,骆医官也不在,英才决定马上变换住宿的地点,急得老板跟在英才后面:“这是干哈呀,是火烧的不行还是被子不干净,客官你就说,别动不动就退店哪。”人们陆续回来了,唯独这骆神医,不见踪影。英才这火冒的呀:“你这个老迂腐,准是找不着回来的路了。”英才决定马上行动,不能再耽搁了。他给老板多放了两天的店钱,“我这里有急事,不得不搬。那个秀才回来,你另外给他找一个地方住,我明天来接他。”那店掌柜千恩万谢地去了。英才他们在道里,找了一个地方住下,半夜和清晨,张二慧都去原来住的旅店打探,还是没有骆医官的消息,英才一下就气馁了:“咱什么还没有做呢,这人倒丢了两个。”

骆医官你说到哪儿去了,嗨,人家去南岗逛大街去了。这异国他乡之感,常人是无法感受的。从江南水乡那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地方,来到这冰天雪地,本来就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再四顾这全然没有经历过的环境,没有听过的语言,没有见过的装束,没有仔细打量过的人,这“俄罗斯”的感觉确实让他兴奋不已。放眼看去,大直街是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宽宽长长的。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广场,把街道分成了两半。大街旁光怪陆离尖圆宽窄的房屋,向着远处延伸而去,还有很多房子才建了一半,可那架势,哪一幢都像要盖成宫殿似的。骆医官感叹那门厅外巨大的圆柱,伸出手来拍拍,差一点把手掌和石柱冻在一起。

听着火车的嘶鸣,教堂钟声的悦耳,看着从街道中间急驰而过的四个轮子的怪车,“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什么汽车吧?”他真的流连忘返了。“哎哟,”骆医官迎头碰上一个被狐皮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对悟戚,不好意思唠,”一下子,骆神医溜出了家乡的方言。“你是徽州人?啊?”穿着狐皮大衣的人马上大声地问,两人很快就用家乡话攀谈起来。真是他乡遇故知啊。骆医官后来说。:“在哈尔滨的大街上,那真是撞上的老乡。”这狐皮大衣是巢湖人,他说:“原来在满洲里,现在在公司街,开了个药房,叫国医堂,俄国人挺认咱中医的。”骆神医一听,哈哈大笑:“老乡就是老乡,干的同行,这开店名字还叫的一样。”他们回到公司街的“国医堂”,巢湖老乡拿出他珍藏几年的“瓜片”,用玻璃杯沏了两杯茶,那扁扁长长的茶叶,袅袅婷婷地立在杯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骆神医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只是回味那家乡的感觉,不忍将茶喝下一口。一到点,哈尔滨所有教堂的钟就敲起来,那叮叮当当悠扬的声响,远远地听去,像天堂飘来的音乐。巢湖人说:“有一个俄罗斯的诗人说过,教堂是生命的城堡,钟声就是城市的灵魂。”“这个俄国诗人说得好,想起来也很有诗意。”老乡接着对骆神医说:“这些俄国人,他们可以没有政府,但不能没有教堂。”看看天色将晚,巢湖老乡说什么也得让骆老乡吃了晚饭再走。“这冰天雪地的只有熊狍鹿麂,可没有苦瓜青菜哟。”两个人说不完的乡情,叙不尽的故念。“这俄国的烧酒,哪如咱家乡的女儿红。”巢湖老乡摇着头,举着杯子说。“今日尚未尽兴,来天再喝个酊酩大醉。”骆神医心中有事,不愿再饮,就一再推托。天已漆黑,灯夫赶着马车将路灯拉来,沿着大街把那方形的路灯一个一个点着,又用长杆子挂到路旁的灯柱上。两个人站在门口往远处望去,骆神医呼着雾气念着:“冰天雪地寒星烁,”那个巢湖老乡跟着来了一句:“疑是银河落九天哪。”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骆神医执意要走,巢湖老乡只好叫伙计送他回去。一出门,钻心般的冷,骆神医一下子就清醒了,“哎呀,英才一定着急了!”可刚一迈步,“扑通”一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摔在地上。老乡还真着急了:“你看你看,干嘛呀,我这又不是没有地方,不走了,不走了。”这门口地上原来躺着个人,把别人绊了个跟头,他还“哎哟,哎哟”地呻吟着。骆医官和伙计忙把人抬进屋里来,仔细一看,“这不是萨沙吗?”

萨沙被打得鼻青脸肿,卷曲的头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血块,身上的羊皮袄也被撕破了。“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骆神医到底在军队里待了些时候,也知道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看到萨沙的模样,此时又不能多问。“我不知道,我要我的娜塔沙,···娜塔沙。”骆神医看他浑身是伤,说话词不达意,只好先给他疗伤。骆神医思忖着:“眼前的情况不明,干脆明日带着萨沙再回去,可能这样安全些。”

英才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天亮后,他决定放下一切先去寻找骆医官。几个人一边分析,一边等着二慧的消息。快十点了,张二慧推门进来,咧着嘴笑:“你看,你看,这丢了的,可全找回来了。”

萨沙一句话不说,进门就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骆神医可理直气壮:“我可没给你找麻烦,这萨沙可是我···,英才管带,你该给我什么嘉奖啊?”骆神医把萨沙对他讲的话重复了一遍,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来哈尔滨的路上,萨沙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感到要发生什么事。自己还想:“这生死都经历无数次了,怎么我这心跳得压都压不住?”在教堂里,在那个唱诗班开始唱赞美诗的时候,萨沙一眼就看见有个姑娘特别像他的未婚妻娜塔沙。她站在唱诗班的后边,唱歌儿的样子,简直就是娜塔沙。“这···,这究竟···是不是她呀?”萨沙拼命的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等到神父布道开始,他在教堂的后门追上了娜塔沙。真的是她!“亲爱的,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快告诉我!”萨沙急切地问。娜塔沙见到萨沙也高兴的直跳:“你怎么穿成这样?你不是调走了吗?你到底在做什么?”娜塔莎追问着萨沙。当萨沙问起她的情况,娜塔莎红着眼睛低着头说:“我的爸爸和哥哥都回不来了。我把家里的奶牛卖了,按照你上一次留给我的地址来找你。在后贝加尔碰到了你的长官,是他把我带到哈尔滨,还找了工作给我做。他说你调到另一个步兵团,在哈巴罗夫斯克。”“长官,哪个长官?”“是沙瓦克上校。”萨沙不是傻瓜,当娜塔沙讲到这儿,他也就明白一切了。他压住怒火:“那你在什么地方工作?”“花圃街一号,蒙疆友好协会当招待。”“娜塔沙,我们走吧,我带你走的远远的,不再打仗了,我们靠自己的双手一定能活下去的。”“我们能去哪里呢?”“我现在还不知道去哪里,可是···”娜塔莎捂着耳朵摇着头:“好不容易刚刚安定下来,你让我再想想,我不想再漂泊了。”娜塔沙委屈地哭着,跑回到花圃街一号。萨沙束手无策地在门外来回徘徊,“这个沙瓦克上校,我会送他下地狱的。”可他不能放弃娜塔沙,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了。萨沙知道这是上帝给他的机会,他要紧紧地抓住,只有娜塔莎才能领着他回到人间,回到人的正常生活里去。可是那个沙瓦克在诱惑欺骗她,她也在犹豫。“不行,我还要和她说清楚。”萨沙闯了进去,结果他什么也没见到,迎接他的是几个壮汉的拳头。“破要饭的,还敢进这个门,是不是想找死呢。”萨沙被人拖了出去,他晕头转向地走着,最后摔倒在“国医堂”门前,他感激的说:“要不是被骆长官救了,我也早被冻死了。”

“你没有出卖我们?那杀手又是怎么一回事?”英才看着萨沙无辜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现在我们就要特别地注意,还有另一伙人在盯着我们。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麻烦,这就得加快执行计划。”问题多了,可情况也明晰了。“昨天,娜塔莎告诉我这里经常来很多中国人,我想花圃街一号就是联络点。”萨沙补充说。英才脑子里的线索,一个一个地穿起来,行动的蓝图也越来越明朗了。英才决定开始行动。他一项一项地布置:当前重点就是花圃街一号和领事馆,我们分几路下手,一、萨沙想办法见到娜塔莎,把一号的平面情况了解一下绘制出来。二、骆医官到公司街他的老乡那儿,把领事馆的前后左右道路摸清。三、等萨沙的情况回来,到花圃街一号抓个中国舌头审问一下,看看“蒙疆协会”究竟是干什么的?

萨沙换了一身新衣服,大摇大摆地去花圃街一号,找娜塔莎去了。

骆神医这回也潇洒了,特意买了两瓶“关东小烧”,“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啊。”他故意在英才眼前晃晃那个瓷葫芦,气气英才。“你这个老愚腐,别又出门摔跟头。”英才看着骆医官,心里觉得好亲切。

太阳还没偏西,萨沙兴高彩烈地回来了。“我们和解了,娜塔莎是好姑娘,是个好姑娘啊。”萨沙在屋子中间跳起哥萨克舞,大家围着他,拍着节奏。萨沙一站一蹲地跳着,不小心脚底下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今天她穿着一件红花白地的布拉吉,前面套着淡绿的围裙,漂亮极了,那真是天女下凡啊。”萨沙夸上个没完,英才看他第一次情绪这么好,也不愿意打断他,听着他说个没完。萨沙忽然意识到自己没说到正点上,有点不好意思了,“长官,原谅我,今天我太高兴了。”英才笑笑,“没什么,说吧。”萨沙拿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着:“你们看,这就是花圃街一号的房屋平面图。”“前面是会客大厅,后面是餐厅再后面是浴室。警卫有四人,前门两人,流动两人。”说到这里萨沙把平面图又横过来,“看,这左右还有八套房子,用环形走廊连起来。二号是蒙疆协会会长室,是由一个叫彼得罗夫的副领事负责,其余有外蒙,内蒙,东蒙,西蒙几个屋子。有五个工作人员,********人三个俄国人。只有六号,来人很多。里面的人特别神秘,出来进去都用围巾把脸捂住,听说是科尔沁王爷租用的。在道里,还有一个接待中国人的地方,叫小巴黎夜总会。”“好,那就今夜行动。”英才向二慧示意道。

虽然说外面冰天雪地,英才和二慧还是身轻如燕地进入了花圃街一号。客厅和餐厅灯火辉煌,好像在举行宴会。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一会儿,手风琴拉起欢快的俄罗斯乐曲,英才对二慧耳语:“看来今天俄国人心情不错。”在走廊的最里边,蒙疆协会会长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俄国人在交谈,准确地说,是高的向矮的布置着什么。英才确定了目标:“就他吧,那个矮的。”当高个返回屋里后,没等这个俄国人反应过来,英才和二慧早把他的嘴用毛巾捂了个严严实实。这房子排号的顺序是从里往外排,所以他们的行动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时,从六号房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手里抱着皮大衣和帽子,他们亲亲热热地告别后,那个瘦小的人边穿衣服边向外走。英才在那个人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的样子,不由地大吃一惊!那不是···八姨太····江海花吗!

英才到底是经见出来的人,吃惊归吃惊,做事还是很冷静:“把这个送出去,我们再带上六号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房里墙外接应的都很顺利,下一步,就看怎么审问这两个舌头了。

骆神医原来准备拿两瓶酒,到老乡这儿小醉一下。没想到,他上午一到,老乡就大忙起来。人家提前准备了好多菜肴,还请了个帮厨,这老乡说道:“今天就算‘袜子阁在鞋里’,噢,就是俄语的礼拜日呗,老乡来了咱就大歇了。”他给骆神医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子,骆医官想起还有正经事,忙不迭的问起旁边的情况。“哦,你要他们的动态,一会儿我给你一个详细的资料。”看着巢湖老乡认真的样子,他放心的去喝酒了。今天这老乡给他喝的真是忆苦酒,巢湖人三杯酒下肚,泪就如泉涌一般,唰唰就来了。“官府如同虎狼,逼得百姓生不如死啊。”“这中国不变,我等岂不是二等国民,头上骑着外国洋人,肩上坐着满清权贵,不推翻他们,更待何时。”骆神医想起舅舅带着枷锁背井离乡,到现在渺无音讯,那仇恨一想起来就万丈高。“我们有个组织,叫同盟会,凡志同道合者,均可入会。老骆,你就留下和我们一起干吧。”“你我志也同道也合,加入同盟会真心所在,只是我尚有一事未完,待我将舅父寻回,必将加入这热火朝天的事业中。”骆神医慷慨激昂地回答。两人从这一刻开始,不仅是老乡,更是同盟者,是事业上的战友。“好,那你就先留在奉天巡防营,到时,会有人去联络你的。”

英才连夜开始了审问,他考虑的还满周到,把那两个人都蒙着头,分开两屋,中国人由张二慧去审,俄国人当然由萨沙问,“让他弄不清楚是什么人抓的他”。“请讲姓名,职业,年龄,军衔。”萨沙老练地开始了审问:“索罗夫,三十岁,骠骑兵团,上士。”“在蒙疆协会做什么事?”“关于索伦山你知道什么,俄蒙骑兵的装备你知道什么?”沉默,还是沉默。大家有些急,伸拳踢脚就要上。萨沙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不让英才他们着急。“索罗夫,你的家在后贝加尔吧,那个有着铁皮门的大房子,我们可是找得着的。你家的灰色的卷毛狗,可爱的小姑娘,···”索罗夫一下子就摊在地上,他急切的说着:“我不管你们是革命党,还是保皇党,你们谁也别碰我的家人,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们。”“好,看你交待得完整不完整。”这个索罗夫,知道的还真多,他竹筒倒豆子般的交待,几乎把英才他们要想知道的全说了。“在呼伦山要建一个据点,那就是在中国东三省和蒙古边上楔一个大钉子,我们的钉子越牢,他们的裂缝越大,就是要在这中国把蒙古人和满人,满人和汉人还有其他人分开,让他们之间有仇恨,这样才对我们俄国有利,这是咱们沙皇的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讲的。现在日本人占了上风,我们在呼伦山要建一个要塞,防止他们再向北推移,这些重武器就是装备要塞用的。我知道俄国远东军队里有革命党,一直也想要这批武器,明天下午,那个沙瓦克上校,就要把这些武器全部转移到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藏起来。这是副领事告诉我的。”“沙瓦克上校他回来了?”“明天到。”“现在武器还放在···”“当然,还在领事馆的地下库里。”英才努努嘴,将他拖到另一个房间去了。大家正奇怪呢,纷纷地看着萨沙,他自己马上全说了:“上午,我去见娜塔莎,在蒙疆协会,这个傻瓜正和姑娘们吹牛,把家里的事抖搂出来,我可全记住了。这不,说用就用上了吗。”

另一个,可审得不顺利。气得张二慧连踢带打,还是没有成效。“我来看看,”英才琢磨了一下,决定用八姨太来威胁一下。“你要是再不说,那我们就要让江海花来说。”对方马上变呆了,强硬的态度松泄了一半:“你们这些朝庭的鹰犬,不要做那些欺负女人,不耻于人间的勾当。”“你既然护着八姨太,那就说说吧。”这人边交代还边宣传:“我们是同盟会,决不是什么帮会,我们做的事都是正义的,那是我的同志,我当然要保护她。你们答应放过她,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大事。”“好,我答应。”“那我就信你一次,今夜,我们将炸毁你们住的这家旅店。”“你知道我们是谁?”“当然,你们是奉天巡防营前路。”“为什么针对我们,为什么要炸毁这个旅店?”“这就要问你们了。”英才好像明白点什么了,“好,我放你走。告诉你,我们来哈尔滨和你们没有任何狗屁的关系。”他让二慧把这个人拖出去,扔到马路边上,把他的手脚放开,由他去了。

“全体人员,马上撤离。”“他是不是吓唬我们?”二慧摸摸脑袋看着英才说,“执行命令,搬到南岗,离领事馆越近越好。”英才表情严肃地指挥着。“报告,骆医官还没回来。”“真糟糕,好,我留下等他,你们马上行动。”大家悄然无声地撤离了。英才告诉老板,他们得罪了仇家,让老板千万今夜躲一躲,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大家离开还没有半个小时,那个旅店就轰然爆炸,那火烧的,整个南岗都看得见。俄国人的救火队忙了一晚上,最后还是烧了半条街。英才站在马路上,看着熊熊的火光,骂着:“你这个糊涂的八姨太,给我这是添的什么乱!”

骆医官这一醉,可就方休了。早上醒来,自己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他那老乡也吐了个满堂彩,这“国医堂”倒成了湿酒堂。酒臭加上那中草药味,真是无法形容。英才一早派人过来,看到果真人还在,只是一身酒味,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心是大大地放下了,至少暂时可以不再为他操心了。

“半天的时间,两个俄国人,我们有六个,怎么办?怎么办?”英才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就这么干吧。

公司街领事馆后门,一下子来了五辆俄式马车,协会工作人员领着一个叫沙瓦克上校的人来取他的装备。骠骑兵团的警卫,认得索罗夫,知道是蒙疆协会的人来办事,痛痛快快打开大门把五辆车全放进来了。领事馆的地下库,就是为支持中国周边那些叛乱,储备物资和武器的。“今天把这些都拉走,”索罗夫点着箱子。“五挺马克沁,两门加农炮,还有弹药。这可都是宝贝,是德国产的,等了三个月才到货到。”管库的士兵对“沙瓦克上校”说。六个默不做声的小伙子迅速地装着马车,在两辆马车上,他们还把机枪装配起来,架在车上,子弹带也连上,一付随时投入战斗的样子。当最后一辆车盖上军用篷布的时候,来了一个传令兵:“请沙瓦克上校到领事那儿去一趟。”萨沙看了看英才,英才点头示意萨沙先走,随后跟上了两个人。到了楼梯拐弯的地方,几个人一下放倒了传令兵,把他拖进楼梯间。然后又返回后门:“没有什么事,达斯维,达尼亚。再见。”“沙瓦克上校”向后门的警卫告别着。马车踢踢踏踏地开拔了,这装备夺取得顺利简直让人都不敢相信。大家都伸出大拇指,“萨沙立了大功,我们不会忘了你的。”“那我呢,”索罗夫耸了耸肩膀说:“你们可不能不管我。”英才早就想好了对他们的安排。萨沙是要带着娜塔莎回俄罗斯去,在哈尔滨俄国人里,有很多自己人的地下渠道,能把他们送到想去的地方。英才给他五百块俄罗斯鹰洋,萨沙看着满满一袋子钱,说道:“够我好好地安一个家了”。索罗夫还要求回到蒙疆协会,他说他会坚持说是沙瓦克上校的人取走的装备:“我谁都不认识,这一切都是彼得罗夫副领事安排的。”英才答应,补偿索罗夫一百块俄罗斯鹰洋。就这一句话,把索罗夫那小眼睛瞪得和银元一样大。要知道,这是他当兵一百年的薪水。“让萨沙帮你,把钱送回你那后贝加尔的家里,好吗?”索罗夫一直看着萨沙,手指着心,不断的说:“上帝作证,上帝作证。”萨沙也指着自己的心对索罗夫说:“你放心吧,我用生命保证,把你的钱交给你的家人。”英才把马车和人员隐蔽好,确定中午十二点准时出发,现在是十一点半,就剩下萨沙去接娜塔莎了。只见萨沙像疯了一样的跑回来:“娜塔莎不见了,娜塔莎不见了,这个沙瓦克,我要杀了他。”原来,一早上,沙瓦克上校就到花圃街一号来了。里边的一个女招待向萨沙说:“听着好像他们在吵架,后来就不见娜塔莎了。”英才安慰着萨沙:“你冷静地想一想,她可能去了什么地方?”“道里有一个小巴黎夜总会。”“好,我和你马上去那儿。二慧,你现在回到车上,十二点准时离开。不要等任何人,路上凡有拦阻,格杀勿论。”“那你···,”“听到了没有?”“是!”

英才和萨沙到了小巴黎夜总会,上午没有客人。那些女招待都说看见沙瓦克上校来过了,还在库房里寄存了两个大军用步兵背袋,说是今天下午,装上武器再来拿。萨沙和英才找到库房,看见那两个袋子还在动,他们打开一看:“这不是娜塔莎吗?”另一个姑娘也被绑着,嘴里塞着毛巾。人们围着议论:“这军官还拐卖人口?”萨沙明白,这个畜生是要把人带到山里去,供他玩弄。玩腻了,就扔给士兵们。英才心想:“这个淫贼,要不是他尽想着干这些缺德事,我们去取装备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救出了娜塔莎,英才催着萨沙快走,萨沙红着眼睛说:“长官,我要不杀了这个沙瓦克,还是个男人吗!”

这世界呀,总是这么巧,在夜总会门口迎头就碰见沙瓦克进来了。后面有两个劳工抬着同样的军用口袋。当他看见萨沙时候,还一愣,挺起胸好像要说什么话,马上他反应过来,扭头就跑。萨沙扑过去,两人撕扭在一起。英才拉着娜塔莎,帮不上手干着急。忽然,那个沙瓦克站起来,手里拿着手枪对着萨沙,英才嘴张着,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随后他四脚朝天的倒了下去死了。原来,萨沙把自己和这个上校的两把军用匕首一起都插进了沙瓦克的心脏,那两个匕首的把儿,都全进了他的胸腔。这萨沙仇恨有多大,那力量就有多大。要不怎么能让沙瓦克,又站了起来!在人们的目光注视下,萨沙笑着,拉着娜塔莎,和英才大步离开了“小巴黎夜总会”。

坐在车上,看着前后几辆全付武装的马车,英才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他看着远去的建筑,远去的城市,心里想着:“告别啦。”是的,告别了萨沙和娜塔莎,也告别了哈尔滨,还告别了那个讨厌的八姨太。英才对自己说:“我只希望那些善良的俄罗斯人民,永远幸福。”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罗蒙诺夫夫妇那模糊的面孔,“也不知他们怎样了?只能在心里为他们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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