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哥是为了找仙岛死的?”白薇听到后很惊讶。
朱隐龙的脸色在火光中显得凝重,眼神在火光里闪耀不定,他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出生那年是庚辰龙年。我祖父从东晋王康琚所做《反招隐诗》:‘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中取一个隐字,加上我的出生年给我取名隐龙。希望我能够深处乱世而能安然自得,与世无争。我长大后就读于燕京大学古文系,主要学习的是中国的经典文化。不过我的兴趣却在想从中国古典神话书籍里找出一些确有其事的证据,这就是受到我大哥的影响。哎,那个家伙呀。”说到自己大哥朱隐龙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继续说道:“毕业后,我牙老子(湖南话爸爸的意思)想让我继承家业,弃文经商。我本来就没想在学校里做教书先生,又正好可以借着经商到各处跑跑,正合我意。我最崇拜的人是写了《史记》的司马迁,他虽是2000多年前的汉朝人,但颇有现代人的思辨精神,不轻信传说,对历史上所注之事一定要亲自各方采证方才记录,否则不予叙述。我就想学他那样走遍天下明川大山,探访各类古物神宗。”
白薇点头说道:“虽然现代的科技发达了,但古人多有朴素的思辨思想,独立思考能力并不比今天的人低。你这也是受你大哥影响吧。”
朱隐龙点头说道:“我大哥大我九岁,叫朱孝文。他18岁参军,那年我才9岁。我和大哥最要好,因为父亲常年经商在外,一年里头有时候就回来两次,平时倒是我大哥对我照顾最多。哎,可惜那些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白薇见朱隐龙说起大哥一会激动一会叹气,显然他们兄弟两感情很深,他大哥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因此只是静听并不多问,很是体贴。
朱隐龙闭上眼睛停顿了下,让情绪稳定些,继续说:“我大哥三十岁那年正好爆发武昌起义,次年溥仪下诏宣布结束清朝统治。他原本在军队任职,那年后一下变得特别忙碌,足足有两年只有书信却不回家。我们全家都特别担心他在外的安危,当时各地多有军阀混战,争抢地盘,时局动荡不安。后来他给家里来信中说他正在积极参与新政府的部门建设中,主要是负责跟骨董和古籍有关的工作。他去了一个新部门任职叫“古物调查所”,这个部门却是挂靠在军队里,编号是叫“912部队”,据他日记里说是为了纪念1912年满清王朝结束。”
朱隐龙所说的这段历史对于后来的中国人来说是耳熟能详的了。上世纪,在1911年10月10日,湖北武昌发生了一场旨在推翻清朝统治的兵变,点燃了全国各地推翻清朝帝制的革命火焰。起义成功后,四方响应逐步瓦解了清朝的统治,后世称为辛亥革命。次年2月12日,大清帝国皇帝爱新觉罗?溥仪正式下诏退位,意味着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在历史中画上句号。
白薇朝火堆里添了些柴,然后把小鬼头抱到洞内,盖好衣服,出来后坐在朱隐龙身旁,环抱双膝,将下巴埋在膝盖里,问道:“那你哥后来一直没有回家吗?”
“回了,那是两年前的正月初七,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还记得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雪,我哥忽然出现在家中。我高兴地跑过去抱住他,问他怎么那么久了也不回家来。他说今天不是回来了吗,要在我的生日这天给我一个惊喜,看我变化大不大。然后跟我说他只能待三个小时,就要去执行一个任务。我问他是什么任务,是不是又要打仗了。他说不是,这次是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需要出海,任务顺利完成就回家看我们。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握住我的手都在颤抖,眼睛睁地好大,显得十分的激动,他一定有很多的心里话想跟我说,可是我一下却不能从他的眼神里读懂那么多。后来他跟爸爸妈妈都说了会话,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也就再也没回来。”朱隐龙的眼中慢慢溢出泪水,在火光的照耀下顺着脸颊流下,过了会他继续说道:“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从他那我才慢慢的了解了他那次出海所遇到的事情。”
他随后每说一个字,眼睛里的火焰就跟着跳动一下,到后来那火焰竟然翻滚起来,那已经不是火焰,而是一排排汹涌翻滚的海浪!
在这片大海中正有一艘大船随着海浪起伏。这是一艘改装过的蒸汽船,在如山般起伏的海浪中颠簸前行。这艘蒸汽船有二十来米长,分成上下两层,中间竖着一个大烟囱,冒着黑烟。船尾的甲板正聚集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在解开几艘救生船。底舱和甲板间来回穿梭着一个人,他朝四周高声呼喊几声,又朝着二楼最里面一间亮灯的房间跑去,那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船长室。
这房间里只有桌上一盏煤油灯照亮着室内的环境,此刻正有一人拿着放大镜全神贯注地观看一张旧地图,一个罗盘随着船身的摇晃在桌面上滑动。窗外电闪雷鸣,暴雨猛烈的拍打在窗子上,而这人竟然充耳不闻,似乎根本不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当作一回事。这时一人推门进来,大声喊道:“长官,我们的船底进水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请下达撤退命令。”
那人皱了下眉头,抬起头。窗外劈下一道闪电,一道白光照亮他手边的一本日记本,上边写着两排字:“航海日记,朱孝文”。他就是朱孝文,朱隐龙的亲哥哥。他的表情在那道白光里显得即难过又无奈,但这一切转瞬即逝,闪电消失后他脸上又是一副绝不屈服的表情。他是一个真正军人,任何危险的处境都无法撼动他的毅力,但此刻为了全船人员的性命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朱孝文用力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到桌上。说道:“弃船!”
船的底舱,几个船员正在奋力去堵上漏水的地方。这时,那个副官跑过来喊道:“大家听好,长官命令,弃船!李海生!”
一个叫李海生的士兵往前一步说:“到。”
“你立刻带领大家去帮助准备救生艇,其他人去通知各个岗位准备弃船!”说完转身离开。
李海生立刻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和渔夫,到船尾去帮忙。船舱下时不时传来海水涌入和船体崩裂的响声。
就在大家准备撤离的时候,朱孝文还在拿着航海望远镜朝着深处的海面寻找着什么。他皱紧眉头,绷着嘴,只希望在这紧迫的时间里还能再发现什么。这时,刚才那个副官又跑进来说道:“报告长官,命令已经传达完毕。请长官准备上船!”
朱孝文万般无奈地放下望远镜,朝着副官点了下头。那副官立正敬礼,转身离开。朱孝文双手撑着墙壁,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说不出的难过。他所撑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航海图,在山东和日本之间的海域上画了一个大圆圈,里面又在几个区域画了几把红叉,看来他们这次是要在这片海域寻找什么。
甲板上已经开始陆续有人登上救生艇开始撤离。朱孝文此刻也拿着望远镜身后背着一个背包站到二层的甲板上,他朝四周望去,只见黑云压顶,波涛汹涌,有如无数巨龙在翻腾。副官跑过喊道:“长官,请上船!”朱孝文最后看了一眼这艘船,叹了一口气,跟着上了一艘救生船。
四艘救生船朝着远方划去,身后那艘蒸汽轮船在海中挣扎片刻,就听得一声巨响,船舱里冒出一个大火球将船体炸成两半,顷刻间沉入海底。
众人头也不回,奋力划船,也不辨方向,只盼逃得越远越好。暴风中,这些小船如同在一张巨手中飘动,只要这张巨手翻过来立刻葬身海底。海浪越来越高,眼见一艘救生艇前推来一层十几米高的大浪,船上人惊呼间奋力划桨,却哪里逃得开,在那浪山一推之下将那艘救生船抛起有十几米高,船里十几人飞在空中高声呼喊却被阵阵滚雷压了下去,一个个落入海中,销声匿迹了。
朱孝文所在的救生船离那艘船不远,他见有人落水刚想喊快救人。话到嘴边,就觉得自己好像给什么东西抬了起来,接着天旋地转,就见身旁的人一个个四肢颠倒,头下脚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扑通一声,脑袋上给什么重重地拍了一下,一股腥苦的海水冲进口鼻,呛得他想大喊却又是多喝了几口海水。当真是生不如死!
六艘救生船顷刻间就都给海浪打翻,漆黑的大海里数十人不知生死只是随着海浪起伏,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但在所有掉到海里得人中却有一人保持着镇定,他就是李海生!
李海生不是一个简单的兵,他还是一个生在海里长在海里的人。他能参加这个任务除了过硬的体质,还因为他有着常人没有的大海生存技能。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在海浪中保持呼吸,知道怎么让自己保持清醒尽量争取生存的机会。
而此刻,他正在大海里搜寻一个人,一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朱孝文。
李海生曾经在军队了犯过一次纪律,差点要枪毙。是朱孝文把他担保了下来,从此李海生就跟定了朱孝文。从上救生船的那一刻,他就守在朱孝文身边,确保朱孝文的安危。
李海生借着闪电看到了朱孝文,奋力游到他身边,一只手从背后抄起朱孝文,另一只手奋力的朝着一块漂浮的木板划去。朱孝文刚呛了几口水,此刻几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李海生抓住那块大木板后,将朱孝文身体推到那片木板上,然后一手抓着木板一手死死抱着朱孝文的后背。
朱孝文吐了几口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是李海生,说道:“海生,我不行了。我托你一件事,帮我把一个东西给我弟弟。”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显得体力不支。
李海生听着这话,心里难过地说:“大哥,你放心,我李海生就是死也要带你上岸。”
朱孝文笑笑说道:“傻小子,你死了那不也,不也就是我死了。你救不了我们两个,你能活下去,我不行了。”
李海生只觉得嘴里和心里都涌进一股苦水,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他也知道朱孝文那话没错,若是他继续这样消耗体力,迟早也要沉到海里。
这时,朱孝文从怀里拿出那个望远镜交给李海生说:“替我交给我弟弟。”李海生眼里全是泪,他把嘴唇咬出了血,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在这片大海中是那么的渺小无助,他想救下眼前这个对他有恩的人,可是却无能为力,他除了流泪也做不了。
他接过望远镜,将上边的带子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又一把死死抱住朱孝文的后背。
朱孝文笑笑说:“放手吧,好兄弟。”他感激地望了这位好兄弟一眼,最后又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李海生看着朱孝文,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他一边大声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一边内心咒骂老天爷不公,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好人死去。
朱孝文将李海生的手从背后拉开放到他另一只手上,说了句:“一定要活下去!”说完整个人慢慢滑向海里。
海浪翻涌,瞬间淹没他的脸,他的人在下沉中最后看了一眼上头的李海生,嘴角挂笑,沉入海底。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大海里,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人间。
李海生放声大哭,天空电闪雷鸣,这苍茫的大海又如何会在意他这个弱小生命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