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的裁缝铺就不是潭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比的,各式成衣挂满了店铺,让项喆有些晃花眼。想到那小姑娘连贴身的内衣都没个一件,又询问其店家内衣的事情来。
一个大男人独自来买女士的衣裳已经够奇怪了,现在连贴身衣物也买,店家的眼色就变得怪异起来了。
“想来这位公子是对你家娘子极好的,不知你家娘子三围的尺寸是多少?”
项喆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鼻子,回想一下自己的衣衫被顶起来来的高度,里面的那具身体确实有料啊,估摸着报了个尺寸,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自己的想要的衣物。
项喆总感觉自己命犯桃花运,住个驿馆都能碰到个女鬼跟自己要衣裳,一出店门就能瞅见个能引起朱雀街轰动的女子。确实轰动啊,满大街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的议论,往日里声色犬马的纨绔那更是已经在后面跟了一群了。
明眸皓齿,钟灵毓秀,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要是形容女孩子美貌的词都可以往那女子身上套。
这是人吗?这年头流行九天仙女下凡尘啊!世间竟然会有女人能美到让人心悸。
要说出尘与冷漠,李滢怎么也算得上一位了,每个修道人总会染上些貌似仙气的东西。但终究是凡尘仙子,凡人再美,最多也就是美得赏心悦目了。
只是项喆总觉得这一条长长的白色长裙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女子,白衣如雪虽然将她衬的高贵,但配合血红色的长裙却更指人心。
但这白色长裙细细想来却是很适合驿馆里的那位,穿着这白色长裙在半夜演上一曲倩女幽魂,想想就颇有些兴奋。
“老板娘,你们这有没有跟那个女子所穿差不多款式的衣裳?”
店家都没回头,就拿手指了指墙脚的那件:“这条蓝蝶潋滟霓裳衣,乃是我店的镇店之宝,也就属这条衣裳颜色最素了,不知公子可看得上?”
“要了!”
项喆爽快到极点的话语差点把店家下巴惊下来,她本就没有要卖的意思,何谓镇店之宝,那就是摆出来看的:“公子,且听我细说,这条霓裳衣的蚕丝不是凡品,乃是天蚕丝,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做成衣的裁缝也是鼎鼎有名的,蒋老当年可是皇家的首席裁缝师,所以这价格可就绝不会低于三千两纹银了。”
三千两?可笑,这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外来客吗?项喆摸了摸没有多鼓的口袋,旋即笑了笑道:“这价格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那这东西两市里还有没有别的衣店卖白衣的?”
店家听着项喆的话,倒也不恼,毕竟她也没打算出手这件霓裳衣,只是对项喆的话很是不满,道:“不是老婆子自大,要说这卖衣服的,整个长安城里就数我们这陈记最全,您在我们这挑不到衣服,其实也就用不着去别处了。”
看着老板娘豪气万丈的样子,项喆就开心了:“老板娘,不如我们合伙做个生意可好?你连夜可赶制出几条那女子所穿的白裙?”
“家里还有个小作坊,赶一晚上工,总能做出二十来件的。但是公子,你真是想岔了,长安的贵妇谁不是想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那姑娘穿着白裙虽美,但也是长相的原因,素色到底还是卖不出去的。”在服装一途上浸淫多少年,她哪里不知道项喆在想些什么。
“你一个妇道人家到底还是不懂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的,这也就只有男人自个儿才清楚。你如果不放心,我就先在你这里放上二百两纹银,就当是我托你做的。明日你就将那素色的衣服挂在最显眼处,也不要标太高,就二百两银子一件,卖多算你的。”
老板娘看着桌上黄澄澄的两锭金子脑袋就有些转不过来,一条白裙就算用得全是蜀中最好的丝绸,也不过三千文一匹,但若不着色,加上自己的手工费,成本也不过在五两银子上下,一件卖二百两,这公子是疯了吗?
自己疯没疯,项喆自然清楚,自己只是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穿着,就有了买白衣的想法,更逞论那些纨绔了。不过,估摸着那些个跟在女子身后的纨绔要倒大霉了。这些没事喝酒吃肉、逛窑子的世家子就不能长些脑子吗?那女子身后背着的匣子就算不是剑匣,但就冲上面那古朴而威严的雕文就知道不可能是梳妆匣。
项喆只能祈祷这女子的脾气好些,修道的人就喜欢以万物为绉狗的鬼话,要他们把人命当回事实在太难了。这些个纨绔到时候可都是交银两的大主顾,要是一下把脑袋给拧下来了,自己还去哪里赚钱。
“啊!”
痛苦的惨叫声传了过来,还好,中气还挺足的,那就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到底是天子脚下,修道之人也要收敛几分的嘛。
快乐地哼着小调回了驿馆,衣服还没藏到身后,就被自己的手下撞见了。
“校尉你拿着个女人的衣服做什么?你不会在哪偷看寡妇洗澡,被发现了,然后把她衣服给偷了吧,那也忒没道德了吧。”
项喆满脸黑线,跟这群丘八就不能好好说话,嘴巴就是个喇叭,一嚷嚷起来全天下都知道了,该死的谣言都是这么来的!
“老牛,你过来。”项喆瞅了瞅四周,一脸的小心谨慎。
老牛也被项喆的怪模样给唬到了,被他搭着肩拉到了一边。
“这驿馆甚是邪门啊,昨天晚上我房间的窗户就一直‘啪啪啪’的响,我还寻思着晚上是关了窗的。”项喆压低了声音,让嗓子变得沙哑起来,“我无奈下床,刚走到窗前,就感觉背后有人,你也知道我们习武的人感觉总是很准的。”
老牛点了点头。
“但我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但有股子声音就一直在我耳边环绕‘我要衣服’、‘我要衣服’。鬼泣森然的,还好我也算是个胆大的,要是换个文官还不得吓得尿了裤子。”
丘八就是丘八,自己的鬼故事讲得虽然没多少意思,但你多少表现出点恐惧情绪好不好,还没听完就要撸起袖子去打驿官,给自家校尉安排个鬼屋子,不想活了是吧!
“你给我回来!我们出门在外,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我将这些衣物烧给她,能超度了她也好,也算是积了一份功德。”
“哎!算那老小子命大,也是校尉您人好。不过,这女人的内衣你也能买啊……”
“话不要多说,别到时候惹恼了那女鬼,到时候去你们房间里吸阳气。”项喆没好气地回道。
“那不打紧,咱阳气旺盛的很,要是这女鬼敢来,我们兄弟还能好好乐呵一下,都一个多月没跟婆娘亲热了。”几个没良心的在那里“哈哈”地笑着。
项喆几乎掩面而逃,按那小姑娘的姿色要是被这群丘八逮到了,他们还真能做得出来。
只是隔了个屏风,那女鬼试衣服的时候的窈窕身影全给印在上面了。都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比脱光了的要美,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喂,本公子连衣服都买给你了,你却连个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在衣服店里被叫了半日的“公子”,项喆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浊世俏公子的称呼,以后就这么叫了,一定得跟那群一心要上女鬼的丘八区分开来。
女鬼似乎正将衣服换得起劲,都没有空理会项喆,好半响才回道:“我叫小钰,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一次在深更半夜,豆大的火苗;一次在桶里洗澡,热气缭绕,哪一次都没看得清楚,这一次总算瞧得仔细了。
着了件淡黄色的衣裳,头发也被扎了两个马尾搭在了肩上。都说鬼气森森,死人应当是没有血色的,但这个丫头的两颊上却是红扑扑的。
真是可爱俏丽的不像话,项喆由衷的赞了一句。
小钰当然开心了,俏跳着在项喆身边转了一圈,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把剩下的衣物都给拿了过来道:“快些帮我把这些烧了。”
“你就算不喜欢这些衣服,也不用都烧掉了吧,就算不要了,赏给下人丫鬟也好啊。”
“你敢!”小丫头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都是我的衣裳,你要是敢拿去给别人我捏断你的鼻子。”
“这些衣物到底是阳间的实物,只是我的道行还不够深,变幻的时候就不能随着我的身体一起隐现了,烧化到我这边就没这些顾及了。”
项喆恍然,这就没二话了,赶紧找来个铜盆子一把火点了。
一股子青烟透着窗户就袅袅地飘了出去,老牛见了,分外欢喜,摊出手掌对老毛道:“给钱,给钱,我就说嘛,项校尉怎么会干出在屋子藏女人的龌龊事来!”
老毛觉着分外委屈,总觉得老牛在晃点自己,哪有傻子会拿着上好的绸缎衣烧给死人的。万分不情愿地把手里的十几个大子拍在老牛手上,心里就一直犯嘀咕,这女鬼肯定跟项校尉有过纠缠,指不定就在梦里敦伦了好多次了。
看着小钰兴高采烈地从铜盆子里取出衣物,项喆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小钰的眼神狡黠的像只狐狸,低头抿着嘴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有见过哪个人家上坟的时候是烧真物件的吗?不管是丝质的还是纸质的,烧到了我们这边都是一样的。”
项喆还能恼什么,就那声“哥哥”,就把自己的骨头都叫酥了,别说几件衣服了,把这驿馆烧了过去,也没句二话了。
小姑娘兴许是憋得太久了,一时间笑起来竟是停不下来了,这可就有些过分了。
项喆摇了摇脑袋,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再去帮你去把那件最美的‘蓝蝶潋滟霓裳衣’买下来的,但据说是天蚕丝做的,水火不侵,烧不过去,看来你是用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