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的缘故,项兄怕也没能那么快俘获了舒小姐的芳心吧,算起来项兄还欠我个人情啊,哈哈!本以为以诗书礼乐传家出来的小姐总会与市井中有些不同,但我到底还是高看了她。当年凤雏怀才不遇,心中悲凉我也略能体会一二了。但我可不想落凤坡下死,所以还得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心境再提升又有什么用?项喆总算是知道了这人为何在各处都这么不受待见了,不单单是那张脸,就这张破嘴要是不撕裂了重新缝过,别说在落凤坡下死了,指不定哪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就被抛进了枯井里。陈友宁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在了自己脸上,自以为看透了世情,却不知自己早已经走上了岔路。
项喆决定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要是在路上撞见,不连喊他三句,他绝对不回头答应。
“怎么样?有没有一代文宗的风范?”老展的马又退了回来,探着脑袋问道。
“想来是有的,按他的话来说,他应该此去不会再回潭州了。所以他应该到不了不惑之年就会被朱温给砍了脑袋,但是由于他是言语获罪,朱温必然会懊悔。再加上他好读书,好文章,朱温没道理会吝啬一个文宗的追谥,算起来他已经是半个文宗了。”项喆分析得头头是道。
……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一路北上,纵横的水网被甩在了身后,天气也变得越来越恶劣。
陈友宁到底还是躲回马车里去了,让两人都松了口气,要强忍着怒气听他的毒舌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项喆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北方的气候,没有南方阴湿的水汽,只有干冽的北风,愣是被吹出了豪迈的感觉来。自己的身体似乎很喜欢北方的气候,出发前还红着的鼻子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穿着薄薄的皮裘也能在古道上奔驰,看得老展那个叫羡慕。
“放在十年前,老子赤着胳膊在冰水里泡澡都行。”裹在两条大衣里的老展和军卒吹嘘过往,冷不丁一阵寒风刮过来,喷嚏就打得停不下来了,惹得众军士大笑。
老展到底还是病了,一个一直在川蜀、潭州厮混到老的家伙在自己的地界里还能上山打虎,下海俘蛟龙,在北方的朔风里却几乎没了招架的力气。
一个金身境的武者轻易不会得病的,但一旦得了病,那就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时候了。水土不服却得不到休养,一路颠簸下来终于让体内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一起爆发了。
老展的身体不容许他们再赶路,众人就近寻了个村庄住了进去。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我老展就是个蜀中出来的厮杀汉,终于还是逃不出这句古话。可惜了,我见不到舒玥侄女出嫁,也见不到潭州一地繁花似锦。”
感觉老展的年龄一直被他虬髯藏在深处,总以为这铁打的汉子还年轻,只有当病魔伸开爪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项喆气急,就差一巴掌扇他脸上:“说什么丧气话!小子可是潭州城里的神医,你他娘得在我面前这样一死,我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老展咳嗽了好几声,脸上一阵潮红:“老子好不容易得场重病,就不能让我悲凉些,全给你给毁了,滚!快给老子抓药去。”
走到屋外,项喆强笑着的脸庞一下子就变得阴冷无比,冷得能滴出水来。当面可以说着玩笑话,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老展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离心脏半寸有一箭伤,肺叶处似乎还缺了一角,就连脑袋好像也被人开过瓢,至于四肢上的伤疤就根本不值一提了。这样的伤势,当时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现在项喆无比希望能恢复记忆,他知道的,以前的自己一定是个真正的神医,在他看《千金方》的时候不是像在学习,更像是在回忆。但以他现在半吊子的医术,根本就无从施为,只能用银针暂且封住了老展的各处大脉,拖上两日已是极限。
“项兄,不管展校尉病疾如何,我们都得上路了啊。时间紧迫,一旦误了大朝会……”
项喆拔出了刀,指在了朱友宁的鼻尖上:“你最好在这两天里闭上嘴巴,砍下你的脑袋还用不着多大气力。”
懒得理会被惊住了的朱友宁,嚷嚷着就把主家提了出来:“主人家,此处可有药店?”
主人家就是个畏缩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军汉,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哭嗓着嗓音道:“我们这就一个穷困小村,哪有药商会在这里驻留的,离村三十里外的小县里倒是有个一家。”
“那你可知那家药店里有人参卖的?”项喆沉思了一下,又道,“要千年以上的!”
主家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唉哟,大爷,先不说关中就不是产参的地方,千年以上的人参还不得是成了精的妖怪!这样的东西,一件小药房怎么会有,也就神仙炼仙丹的时候才舍得往里面扔吧。”
项喆气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要是没有一支千年老参给老展吊着气,决计是走不到长安的。
“神仙?对了,那这里有没有神仙!”
这回主家是真被问懵了,这当兵的疯了吧,难不成还要去打劫神仙?主家战战兢兢地说道:“此地向西十里的山上有位老仙,兴许他那有老参也说不准。”
和项喆道明白以后,主家就只会做磕头求原谅的事情了。
指望他带路是不行了,项喆找来一行人中最好的骏马,带上了夸月,点齐了箭枝,提了扑刀就单枪匹马地向西而去。
十里地算不上多远,宝马放开了蹄子狂奔,连半个时辰都不需要,就到了山脚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只见长龙自山顶绵延而下,全是匍匐的信众,一步一磕头,虔诚地往山上去,当真是香火鼎盛的很啊!
项喆在路上便有了计较,若是那神仙只是愚弄百姓的神棍,那便勒尽了他的药材,再一把火烧了他的破观,也算是积了份功德。若是真有几分本事,那就赚去给老展治一治,若是打不过,那便只能哭着喊着求一味保命的丹药了,这时候就不要自己的脸面了。
心中打定了不讲理的主意,自然就不会理会那些信徒,将马栓在山下,一阵风似的向山顶奔去。途中踩了某人的手脚,引来无数的谩骂也管不了。
待到了山顶,差点被滚滚的祈祷声给震了个跟头。还算宽广的广场上跪满了黑压压的信众,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星宿老仙,法力无边,赐我洪福,祸病难侵!”
场间还有一处高台,上似绘有二十八星宿,互联互斥,端是玄妙无比。其上还有三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在上面口吐神语,脚踏七星?
踏七星?我踏你个祖宗!拿着全真的步法在这里招摇撞骗,当没有名眼人吗?这哪是神仙地,分明是个乌烟瘴气的神棍地,他娘的邪教啊!
项喆一点都不想给这三个神棍留颜面,连发十二珠,将那三个神棍尽数钉在了地上。
陡然升起的变故让场间的祈祷声如阵雨初歇,一下便小了下去,接下来便是无边的混乱。
“啊,仙师被杀了!”
“有刺客啊!”
“老天爷饶命啊,饶命啊!”
……
奔流的大河现在变成了咆哮的瀑布,震的项喆耳朵都有些受不了。手里持着长弓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瞩目,项喆一下子就被信徒给围拢了起来。
“是他,就是他伤了天师。”
“这个恶魔、邪神!”
“大家一起上,为天师报仇啊!”
这句话就说得有些过分了,你们无知被骗不是你们的错,忍着被你们骂已经是极限了,还想着动手就有些不讲理了吧。
项喆拍飞了无数个臭鸡蛋,一路上抛飞了无数信众,才硬生生挤出了一条小道,登上了高台。
自己的箭法还是很精准的,很工整的品字形的三箭,一箭插在档下,两箭插在腋下,硬生生地把三人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三个所谓的天师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了,一个驼背,一个跛了脚的瘸子,还有一个被毁了容,面目实在太过吓人。
什么时候三个残疾人凑到一起都能吸引这么一大批信众了,现在神棍一行已经如此不值钱了吗?什么也该寻些长着鹤发童颜的老家伙来演才像样啊!项喆也没工夫理会了,既然有这么多信徒,想来这所谓的星宿老仙必然是富的流油,说不定就真有千年老参这样的宝物藏着。
“我问你们答,要是迟疑,要是答得不一致,那你们的一根手指头就没了,明白了吗?”
三人忙不迭地点头,看着项喆犹如看见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谁是星宿老仙?”项喆问道。
“我们师傅”
答得很是齐整,后面果然还有个老家伙。
“信众供奉给你们的东西都藏在哪里了?”项喆再问。
“厨房”
可以啊,有一套啊,任谁会想到一堆价值连城的宝物,会被放在整日被油烟味熏着的鲍厨地。
“厨房在哪?”项喆又问
三人努力撑起脑袋,用手指给了项喆看,那所谓的厨房也就是个敞开的破烂棚子。
“走,过去,把暗道打开。”项喆帮那驼背拔出了箭枝。
但没想到那驼背却愣在了那里,见项喆要举刀砍人了,才道:“信众的供奉不都在地上了吗?”
“谁他娘的跟你说那些鸡鸭鱼肉,我说的是宝物,像千年人参、天山雪莲这些宝物!”项喆发誓如果这三个混蛋下一句话再不说实情,他决定给这三人的脑袋开了瓢以后,去找他们的神棍师傅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