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慢慢苏醒叫嚣起来,整个脑袋都是晕晕沉沉。
朿畏撑开眼睛,料想中泥泞的地面和小滩的脏水以及留下的杂乱的打斗痕迹都不见了,他正躺在酒楼里自己的床上。边上站着五梁,一脸苦瓜相。他再看见师父也在,就知道是被师父给送回来了。
“醒了,少爷醒了。”五梁大呼小叫。
“看见了,长着眼呢。”荒竹以红胡子怪人的扮相和三哥的身份存在着,歪坐在床边,语气不善的示意五梁小点声。
“五梁,你去厨房给我烧点热水,我想洗个澡。”
朿畏这样说,五梁见他醒了,脑子没被打坏,讲话挺连贯,就不再说废话,听话快速闪人。
朿畏这样做,是想把五梁支开,毕竟有些话还是不当对五梁讲的。
“师父,语菏被他们抓走了,我们得赶紧去救她。那帮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个个武功高强,咱们得尽早行动,否则,我怕语菏有什么不测。”
五梁刚走,朿畏就急着坐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放晴,荒竹慵懒的打个哈欠,一脸睡意。
“师父,我跟你说话呢。”朿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语菏惊恐无助的表情,心里就隐隐的不是滋味。
他虽然刚开始觉得王语菏不过是个大家闺秀,和那些根本不了解他就想接近他的江南女子一样,不知道她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对这种人无感。可是,就是这个让他无感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由自主的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是来自于父辈的感情,或者是对于语菏对他的善待的回报吧,毕竟千里之外真心对他的除了老跟班五梁,就只有语菏。也或者是语菏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异性,不知不觉就习惯了身边有人粘着惦记着。
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吴朿畏极其狂躁的揉搓怒气冲冲的脸。
荒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困兽般的徒儿。眼色深沉,意味不明,带着思索和盘算。
“急是没有用的,我管不了。”
“那我自己去。”朿畏掀开被子跳下床。
“你去哪儿?王姑娘被谁掳走了,你可知道?劫匪长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吗?他们现在在哪里你给我预测一下。”
荒竹的话像盆冷水浇在朿畏的头上,他在床边坐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屋子。
荒竹说的对,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做不了。情绪可以有,但是过度的情绪化一点帮助都没有。
“你可以预先知道王姑娘会有此一劫,想要帮助她躲过去,但是却没有成功,你的心情我可以想到,但是你这么冲动确实是让我有些失望。”荒竹语重心长,朿畏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有这种能力是好的,但是也不能过分依赖它。你只知道有人要劫持她,你有没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想想,为什么她会被劫持,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是为了勒索吗?”毕竟王姑娘家是京城大户,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这是其一,再想想其他可能。”
朿畏一点一点的回想,突然如醍醐灌顶。
“是为了我。”
好在朿畏不笨,只是因为关心则乱。他自己也在这段日子里隐隐感觉到,很多事情好像是针对他的,这种本能的预感让他的思路慢慢走向一条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路线。
“孺子可教。如果为财,几个山野毛贼就能把她绑走,不用大动干戈出动如此多的顶级高手,跟你周旋那么久。不是为财,就等于不是冲王姑娘去的,那就只剩下你了。显然这次事件是策划好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出手。你想想,普通绑架是不会拳脚都针对你,看情况差不多了才会把目标给劫走,难道一上来就稳住你然后把王姑娘带走不是更聪明之举吗,毕竟当时以你一人之力还真奈何他们不得。天降大雨只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你的功夫还需勤练,不能因为干活苦累就放置一边,敌人不会等你羽翼丰满的时候才去掀起腥风血雨。”说到后面,荒竹露出担忧的神色,这在他的表情谱中并不多见。
“师父怎么知道我表现不佳?”
朿畏问完这话就知道答案了,他小的时候荒竹就带他一起看过法术通引出的现象。记得有一次爹娘要出远门,回姥姥家,可是娘亲死活不让朿畏跟着去,把他交给了在吴府服侍多年的嬷嬷。年幼的他思念爹娘,整天皱着一张小脸,荒竹为了哄他,就曾经给他看过爹娘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赶路。看到他们,他就会开心一些。
照这样说,荒竹要么当时就在现场,要么就是透过通引咒看到了当时的一幕。那么另一个问题呼之欲出。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不阻止呢?”
“我说过,一切皆有轮回,万物自有气数,天命不可违。”
又是这陈词滥调。
“现在不是急的时候,既然对方将这出局做成了为财绑票,那我们就静观其变,见招拆招。王姑娘自会回来。”
荒竹的最后这句话弥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谷回响般,带着余音,久久游走。
他和师父想到一块去了,绑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试探出他的功力,绑架王语菏不过是个幌子。可是朿畏又想到了一点,这么明显的漏洞,他能想到,那么摆局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这样说来,如果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武功,只需要找个地方打一架就好,为何会牵连到语菏?
难道对方是在暗示他,他已经被人盯上,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
荒竹从来都不告诉朿畏他的秘密,朿畏的很多问题他都置之不理,包括到了现在,已经有很多的事实摆在眼前,朿畏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更不知道如何设防,能做的就只剩下处处防守。
朿畏知道师父又离开了。
门这时候被大力的推开了,多日不见的王掌柜终于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碰到了这种事。他是既担心小女语菏,听说朿畏为了救语菏被人打伤,刚到酒楼就急忙来找他。
“畏儿,感觉怎样,可有什么不适?”
“我没有大碍,语菏有消息吗,绑匪来信了吗?”
王掌柜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出门多日,这也算是家常便饭了。没想到遇到大雨在途中耽搁了会儿,刚一进城,就听到妹夫派出的小厮告诉他的这件极为恶劣的事情:语菏竟然被人劫走了,朿畏也为了保护她而被人打晕。
等他到了酒楼后,妹夫账房先生就形色匆匆的拉他到一旁说话。刘先生在王掌柜下榻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后,取出劫匪刚刚送到柜台的一封信。送信的是个吃着糖葫芦的孩子,信送到后就跑走了。
信上说,若是想让王小姐平安回家,就得到某个钱庄里把一千两黄金存入一个名叫李三万的人的户头。
看到此处,王掌柜焦急的心才算找到出口。为财就好说,给他钱就是了,只要女儿能回来。为了保障语菏的安全,他一面让贴身随从去衙门报了官,尽快调查李三万这条线索,又让刘先生照信上说的去钱庄转了钱。
随后他就来朿畏的住处探望朿畏。他问了是谁把他送回来的,问他可有看清劫匪的长相,还有感谢他帮忙照顾语菏。虽然语菏出了这档子事,但是这不怨谁,只怪他自己太大意,出门之前没有交代周全,没有负责好语菏的安全。
朿畏告诉他是一个路过的朋友送他回来的,还说天太黑什么也没看清,只知道来了很多人,还说让他不要自责,眼下救人要紧。
王掌柜告诉他劫匪来信说,要在城外的一个小庙里把语菏接回来。
“有没有开出什么条件?”
“是为财而来,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去把语菏接回来。”王掌柜说完就要走,朿畏快速走到他的跟前,要求和他一起去,语菏跟他在一起时出了事,他自己也要负责。
王掌柜见他那么坚持不多说什么,点点头默允了。
雨后的天空,是水洗过的干净和蔚蓝。朵朵白云点缀的蓝色天空渐渐转暗,夕阳也艳红的从天的尽头一层层淡化为浅红的撒开一张幕布。两辆马车以及一群骑马的人,在京城的长安大街上快速赶路。
期间劫匪又来信了,一枚没有任何突出标志的铁镖,飞射到为首的王掌柜和吴朿畏那辆马车上,破风声一过,带来的府卫们个个进入戒备状态。马车也戛然停下。
车夫将飞镖上一封被扎透的信给取下来,递给探出头来的吴朿畏。
朿畏将信交给王伯伯。王掌柜赶快拿出来看。信上说要遵守承诺,既然钱已经到手了,王小姐自然会安然无恙。还有让他们尽快到城门西郊十里处一座破旧的石头房里,把她接回去,晚了就不敢保证她的安全了。
劫匪再三改变地点,让王掌柜似乎也乱了阵脚,不过最后一封信的地点应该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也要去。
他命令马车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一身泥巴脸上挂彩的朿畏在不住的思索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他们现在被劫匪逗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城里打转转,这种束手无策,只能任人玩弄的感觉很不好,他非常恼火,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的情绪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而越来越急躁。越是激动的朿畏,表面上越沉默。一同沉默的还有同坐一辆四轮马车的王伯伯。
这种低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来。直到出了城门,直到夕阳掩映下一座小小的屋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