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凡起了个大早，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了。
和薛连山上天台，斗生死的时候他没有怕。被冷双眉逼着不得不带着伤再打一场，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没有怕。
甚至哪怕知道半年之后，清明之日就要去眉山与冷东来决一死战，他也没有半点恐惧，害怕。
但偏偏现在，此刻，他竟然有些害怕了，犹豫着迟迟无法打开门走出去。
诸葛明来送他，看见印象中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从容不迫的林凡竟然难得的表现出了几分迟疑踌躇，不由笑道：“这倒是难得一见，我还以为你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现在是让你回家，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你反而害怕了？”
林凡也很奇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心里很想立刻回家，但又担心。”
“担心什么？”
诸葛明问道。
林凡沉默一下，是啊，担心什么呢？
他知道回家之后，母亲一定会做一桌好菜，父亲虽然话不多，但脸上会露出真心的笑容。还有妹妹，一定会缠着他撒娇。
那就是平凡中的幸福，这样的幸福，又怎么会比上天台，斗生死还可怕呢？
或许是他心中也在担心吗？有些时候人可以不在乎得到，但一定会在乎失去。那样的平凡幸福，拥有过，就害怕失去。
“所以我还是害怕失去吗？”
林凡扪心自问着，想到半年后和冷东来的那一场决战，要是自己死了，那就一切成空。死其实并不可怕，他打死了薛连山，打死了冷双眉，对这江湖，对自己选的这条路已经有了觉悟。
今天你打死别人，明天被别人打死，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没什么好说的。
但只要想到要是自己死掉了，该有多伤心的父母、妹妹。林凡就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想要逃走，甚至不敢回家面对父母、妹妹的冲动。
但他终究还是意志坚定的人，将这种感觉压下，对着诸葛明勉强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好了。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林凡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从六扇门的衙门到林家并不远，林凡记得要走一千三百五十八步，每走一步，林凡心中就有无数的念头闪过，脚步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慢。
“行了，我就不送你了。你家里人在前面等着呢，回去好好陪陪他们，不要想太多，珍惜眼前人。”
诸葛明陪着林凡走到林家巷子前，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已经看到巷子里驻足等候的林王氏和林晓，笑了笑，转身走了。
“小凡。”
林王氏一眼就看到了林凡，小跑着过来，看见林凡的双手，人还没到，眼泪已经忍不住往下掉了。
“哥哥。”
林晓也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
林凡就有些手足无措，安慰了这个，又去安慰那个，最后干脆将母亲、妹妹一起抱在怀里，道：“别哭了。我就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看起来严重，其实没什么大事。不信，你们看。”
说着，林凡就要拍拍双手证明。
林王氏和林晓赶紧一人一只手将林凡拉住。
“傻儿子，你做什么呢？别乱来，小心别伤着了。”
“哥哥，痛吗？”
林晓仰着小脸，小手软软的轻轻摸着林凡缠着白布的手臂，泪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掉。
“好了，人都回来了。就先回家，大街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林诚慢悠悠的走过来，似乎一点都不心疼儿子的模样，敲了敲烟袋，开口道。
“对，回家。走，小凡，我们回家。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清蒸鱼。”
林王氏抹了把眼泪，勉强笑着道。
“哥哥，小心，我扶着你。”
林晓也懂事的连忙扶着林凡。
林凡心里暖暖的，点点头，一家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回家。
到了家里，林凡老老实实坐着，林王氏和林晓一前一后，将林凡围住，嘘寒问暖，才说了几句，就看着林凡缠满白布的双手落泪。
“我可怜的儿子啊。怎么……”
林凡看林王氏哭得伤心，连忙站起来，“娘，你别哭了，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行了，人回来了就好。老婆子，你也别围着小凡了，让他好好休息，你先去做饭。晓丫头，你也去帮忙。”
林诚发话了，总算止住了林王氏和林晓的眼泪。
“行。那小凡，你好好休息，娘去做饭。很快就好了。”
林王氏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去了厨房，一步三回头，林凡实在是不忍心看，只好转过头跟林诚说话，聊药铺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你先回你屋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我让晓丫头来叫你。”
林诚看了眼林凡包裹着白布的双手，虽然之前已经听诸葛明说过，此刻看了还是忍不住心痛，强忍下来，生怕林凡看出来，连声说道。
等林凡去了自己的院子，看到屋里一切照旧，一尘不染，应该是每天都有打扫，叹了口气，感受着家的味道，忽然觉得心神一片放松，所有的防备，面具，彷徨，犹豫都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安宁，幸福。
……
等林凡回了自己的院子，林王氏和林晓又从厨房里走出来。林王氏又忍不住以泪洗面，看着林诚道，“当家的，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凡……”
“行了，我知道了。”
林诚垂着头，敲了敲手里的烟袋，“我已经想好了。你回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换成银子备好。我明天就去眉山。”
“儿子刚回来，你就要去眉山，去做什么？”
林王氏怒了，要不是顾忌到林凡在家，就要扑上去跟林诚拼了。
“还能做什么。去求人，求人家放过我们家小凡。”
林诚淡淡说着，“好了，你不要问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去做饭。记住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别让小凡担心。”
等到了中午，林凡出来的时候，林王氏和林晓收拾好情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家人开开心心坐下来吃饭，虽然只是家常菜，但林凡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