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年少时痴恋陆展元,叛出古墓派,却不想最终都没能与陆展元厮守在一起,遭到抛弃。她这一生最恨别人跟她提起当年与陆展元之事,孙不二与她是“邻居”,自然对李莫愁的事知之甚详,出言却如此恶毒狠辣,字字诛心,这让李莫愁怎能不恨?急怒攻心间便运起全身内力去攻孙不二,哪知一个不慎,岔了真气,以致筋脉损毁,吐血入魔。
阿青牵着驴子带着李莫愁向临安成缓缓而去,趴在驴子背上的李莫愁只觉得浑身酸软,五脏六腑尽皆如焚,胸中愤懑无处发泄,口中仍旧不停的娇声喝骂:“臭道士欺我太甚!臭道士欺我太甚!”阿青瞥了一眼兀自不停踢踏着腿儿的李莫愁,叹息一声,也不答话也不劝解。待李莫愁骂的累了,便伏在驴子背上沉沉的昏睡过去。
阿青苦笑:“这又是何苦!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须知,这世间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很多值得你去留恋的东西。”待到客栈,把李莫愁抱到自己房间,阿青便给了店小二一块金锭子,吩咐他李莫愁若是醒了切不可得罪了她,好生照料,任她去留。这金锭子本就是李莫愁送给阿青的,此时用在她身上也得偿所愿。小二接了金锭子,双目放光,只说把李莫愁当亲奶奶一样供奉。阿青骑了驴子,向西湖方向而去。
彼时,理宗赵筠已完成联蒙抗金大业,在外虽仍有蒙古异军突起,其“狼子野心”却并不如金时显露。宋境内人人只道天下已然大定,处处歌舞升平,尤其是国都行所临安,颇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势。西湖又历来受世人青睐,这里便成了灯红酒绿之所,比北都汴梁还要繁华。
阿青牵着驴子只作游览,并未携带黄蓉赠与的宝剑。此时刀剑虽被列入管制刀具,只有官家可以佩戴上街,但宋庭孱弱,由来已久,禁而不绝。阿青不习惯佩剑,心想哪一日再找根竹棒,带着也松快些。阿青余资颇丰,自己租了一条游艇,寄存了驴子便任由纤夫拉着驶上西湖水面。正欲吩咐船家开拔之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喊住了阿青。
那少女身着粗布麻裙,怀抱着一把黄沿紫边的琵琶,身材玲珑,面容瘦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倒是异常灵动,期期艾艾的说:“姐姐可是要游湖?不知可要听曲儿助兴?”声音娇柔动听,犹如黄莺。
阿青瞧那少女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却是一脸菜色,不知在这里流落了多久,饿了多久。想必别的游客见她年岁幼小,想要听曲儿的人不会找她,想要寻乐子的人更有好的,无奈至极,这才找了阿青这么一个女子。阿青心想,幸好她没有遇到昨晚那个专害少女的恶道,也是幸运之极。
阿青娇声说:“你叫什么名字?都会些什么曲儿?”
那少女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喉间蠕动,轻声道:“我叫秦莹,我会琵琶行、入阵曲、昭君、西子浣纱...”阿青听到“西子浣纱”时,禁不住皱了皱眉,打断了少女话,说:“你会的挺多,那就到船儿上来吧。”少女大喜,一扭一拐的上了船儿,原来是个跛足。
船儿驶入湖中,阿青坐在舢板上望着一碧如洗的水面上雕梁画栋般的船舫,岸边杨柳成荫,远处山如眉黛,心情大畅。那少女怀抱着琵琶一跛一跛的走到阿青身边,怯懦懦的问道:“不知姐姐要听什么曲儿?”阿青拉过一个团凳让她坐了,说:“就弹个你最喜欢的吧。”
少女试了弦儿,清脆道:“那我就给姐姐弹首《入阵曲》吧。”阿青点头,少女便拨动弦儿,抹、挑、按、揉,一首铿锵有力的曲子便如流水入海般奔泻而出。此《入阵曲》并非后世的《兰陵王入阵曲》,而是项羽刘邦在垓下大战时的十面埋伏,只是现在不叫《十面埋伏》,那是清代才有的曲目。阿青听的胸怀激荡,心想:“我若生到这年代便是男子,必定上马厮杀,驰骋疆场。”
阿青正随着曲子神游,忽听得曲调一转,杀伐金铁之声急转而下,变成了这西湖水面一样的温柔婉转。阿青望向少女,少女朱唇微启,皓齿明眸,轻声唱到:“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曲调又转的柔和婉约,果然是那曲《西子浣纱》。此时的阿青早已不再对范蠡夷光耿耿于怀,心中只想着做回自己,这会儿用一个局外人的耳朵来听这曲西子浣纱,真真的替她惋惜。
少女唱完,阿青替她递上一杯茶,说:“且歇会儿吧,莫要损坏了嗓子。”少女感激,心道:这姐姐心地不错,不像那些老爷们那样为难与我。若是能跟着她,天天给她唱曲儿听也好的紧。
阿青坐的累了,便直起身子望着远处高大巍峨的画舫,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船儿!竟像小山一般。”少女扁扁小嘴,说:“那是赵家官人的船儿,寻常人再有钱也是上不得的。”阿青知道少女口中的“赵家官人”是指理宗赵筠,惊奇道:“赵家官人也会来游湖玩乐么?”少女说:“自然是瑞国公主的,他哪有闲空。”
听少女言语中对赵家皇帝颇为不满,阿青也不为意,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你知道的这般详细,可是去过那船儿上唱曲儿?”少女道:“我哪里上的去...”“去”字刚脱口,便见那重重叠叠的画舫上落下一艘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汉子跃下画舫时肘下夹带一人,丢入船里。距离的远,阿青看不真切,只看到那艘小船正如离弦的箭般向自己这边疾驰而来,影影绰绰中七八艘小船已咬在那船尾后。
片刻间那船已到近前,这回阿青才注意到穿上摇橹的那个汉子一身奇装异服,不似中原之人。小船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浑身雪白衣裙的女孩。女孩芙蓉秀面,香腮宝鸭,紧闭着双眼不知是死是活。阿青心想:莫不是这家伙把瑞国公主给劫持了,以老赵那种护犊子的性格,还不把整个南宋都翻腾起来!
秦莹美目流转,顺着阿青的目光望向那船儿,登时面色古怪起来。阿青见她神色迥异,便问道:“你看那船上躺着的人儿可是你所说的瑞国公主?”秦莹摇头,说:“我不认识,我又没见过瑞国公主。”阿青站在船头,抿着嘴笑,不说话。
那船与阿青的船擦身而过之刻,忽然汉子抱着女孩一个纵身跳上了阿青的船,面露凶恶,狠霸霸的说:“小姑娘,吩咐你的船儿快开到那边去!”阿青不动,秦莹讷讷的不知所措,汉子叫到:“敢不听话就把你们两个小娘皮丢到这湖里喂王八!”阿青见秦莹吓得面无人色,便叫船家开拔。阿青这船比汉子那艘大了三倍有余,全速驶起来比那艘也快了不少,没多久便到了汉子指示的岸边。
那汉子把女孩夹在臂间,伸出一只结满老茧的粗壮大手,粗声粗气的对着阿青道:“拿来!”阿青愕然:“你说什么?”汉子道:“当然是你身上的银钱,没见过杀人抢劫的么?”秦莹见他说的凶恶,也不转身逃跑,拽着阿青的裙角咬着嘴唇打颤,原来是吓得跑不动了。
阿青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塞到秦莹怀中,说:“这是你的工钱,拿了快回城里去。”秦莹只站着不动,阿青又娇声说:“快走吧,待会儿让他抢了,你就又要挨饿了。”秦莹红了眼睛,拉着阿青胳膊哭道:“我不要金子了,都给他吧,姐姐跟我回去。”阿青“噗哧”一笑,说:“他只是要我金子,又不是要我命,你快回去,明天还听你唱曲儿。”
那汉子不耐烦道:“快点拿来!在罗里吧嗦就把你们两个都杀了。”秦莹吓了一跳,给阿青轻轻一推,便迈开腿儿一跛一跛,三步一回头的跑了。阿青见她走的远了,回过头来,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瞅着那汉子,说:“我不想在她面前杀人,吓坏了她,你若想活就留下这个女孩自己走。”
汉子“哦”了一声,饶有趣味的盯着阿青瞧,见她唇红齿白,声音软糯,身上又无兵刃,坎坎到他胸颈的个头,不知以何依仗说出这样声势骇人的话来。心想,这女娃莫不是傻子?瞧不出自己形势不如人么。
阿青却不废话,双肩一沉,双手势若闪电般朝着汉子手臂抓去。阿青并不会什么拳法掌法,完全是靠速度和气力,但这简单的一抓,汉子却避无可避,只觉得手臂又痛又麻,如同被铁钳夹住一般挣脱不开,手臂吃痛,臂弯下的女孩便掉了下来。阿青抱了女孩,对那汉子冷冷的说:“今天就放过你,有仇有怨便去找她父母,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来算什么本事?”
那汉子痛的咬着牙冷汗直冒,想不出阿青这一抓用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招数,知道自己讨不了好,便悻悻然的去了。阿青见赵家的人浩浩荡荡的追了上来,寻思带着她也是个麻烦,便把女孩放在了路边显眼的地方,眼见着官兵拾了她去,这才从树上跳下来向城内走去。
待回到客栈,李莫愁已不见了踪影,一问之下,店小二说是她自己不知跑出去做什么了。阿青倒乐的清闲,换下身上衣裙时才发现腰间不见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是离开桃花岛时杨过送给她的东西,说是他娘留给他的,自己十分宝贝。阿青想不起玉佩丢在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觉得对杨过不起。
阿青正郁郁间,楼下忽然传来李莫愁娇柔愤怒的叫声:“滚开,否则我打断你腿!”阿青吃了一惊,探出头来,正巧看见李莫愁侧对着她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仰着头咬牙切齿的瞪着面前一个嬉皮笑脸的公子哥。
公子哥二十岁出头,油头粉面,容貌倒是十分俊美,他伸了手中的折扇去挑李莫愁尖翘滑润的下巴,口中嘻嘻笑道:“娘子却是俊俏的很,不知怎么就出家做了道姑,真是可惜!”李莫愁怒急,抬掌便拍向公子哥面颊,哪知经脉损坏尚未恢复的她身体虚弱的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如,那巴掌虚虚飘飘的没有一点力度,轻轻松松就被公子哥握住了手腕。那公子哥又是一阵调笑,道:“娘子性子倒是刚烈,在这京师之中,跟了我贾公子也委屈不了你。何必推来搡去,坏了斯文?”
李莫愁胸脯起伏,瞪着大眼睛,气急败坏娇声叱道:“小子你莫要猖狂!我若恢复了些,顷刻间就能取你性命!”公子哥只是笑嘻嘻的并不气恼,神情愈发的猥琐。旁人见他是权相贾似道的小儿子,谁也不敢上前劝说,都远远的避开。
李莫愁抬手又用左手去打公子哥,左腕也被他拿住。李莫愁又气又恼,咬牙暗道:“他若欺辱与我,我便咬舌自尽也不能遂了他愿。这清白的身子,除了你,谁也不能看见。”想起陆展元,神情更加黯然。撕扯间阿青已跑到楼下,李莫愁见了阿青,顿时大喜,一双水雾弥漫的眸子满怀期冀的瞅着她,说:“妹子,你可来了!”阿青朝她点头,一脚踢在那公子哥的小腿之上,公子哥惨叫一声,一个踉跄退了几步,仰面跌倒。
阿青寒光闪闪的宝剑插在公子哥双腿间的地板上,冷冷的说:“你调戏她?你可知道她是谁么?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免得暴尸街头!”公子哥吓了一跳,站起来抖抖飕飕的跑了。
李莫愁愤恨拍了拍桌子,娇声说:“这小子,等我好了,一定...”
阿青瞅了李莫愁一眼,接话道:“杀他全家?算了吧!整天杀人放火的也不嫌烦!”李莫愁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阿青已施施然的走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