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岛的日子,是阿青这十几年来最悠闲的日子。无事便四处游览,早把要教郭芙剑法的事忘到了一边。倒是有一天黄蓉请阿青去赴宴,说是赴宴,也只不过是岛上的一干人聚在了一起,饭菜丰盛了许多。黄蓉的厨艺自不用多说,阿青满意的无可挑剔。席间黄蓉又提起让郭芙拜阿青为师学习剑法的事情,阿青摇头娇声说:“我不会教人,拜师就不必了。如果她吃的了苦,便与我对打。哪日能打得过我了,也就学成了。”
黄蓉郭靖哑然。郭芙心想不教便不教,非要拿出这种理由来为难与我,你那么厉害的本事,我跟你对打哪能讨得了好处去。你不肯教我,我爹爹妈妈的武功也足以教我。
看到郭芙扁着小嘴的样子,黄蓉心想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倒是一边的杨过听了阿青的话,眼睛一亮。他自小在外面就受人欺辱,摸爬滚打惯了,什么苦都吃的下。心想郭芙不肯学,我便跟这姐姐学。
这日阿青在桃林中闲逛,心想着黄药师倒是个人物,不愧是人称的“十全十美”,把一处海岛经营的竟跟世外桃源一般。正心旷神怡间,忽见杨过抱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大鱼跌跌撞撞的跑来。
阿青吃了一惊,杨过怀里抱的居然是一条幼年白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捕到的。
杨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阿青就开始磕头,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说:“求姐姐教我剑法!”
阿青指着地上那条还在蹦达挣扎的小白鲨说:“这是你抓来的?”
杨过支起身子,仍旧跪在地上,挠了挠头,说:“不是我抓的,也不知怎么被浪卷到岛上来的。我听说拜师要送拜师礼,可我什么都没有,只好借花献佛。求姐姐教我剑法。”
阿青娇声笑道:“你倒是实诚,就不会说是你自己抓的么?没准我见你心诚,就教你了。”
杨过笑道:“我怎敢欺骗姐姐,这确实不是我抓的。”
阿青支颐沉思了一阵,说:“东西你拿去送给你郭伯母,她一开心,或许多教你一些。”
杨过苦道:“郭伯母不肯教我,在她心中我这么一个村野小子,自然比不上武学渊源的武家兄弟。不管我多么殷勤,她都看不上我,只是教我一些《孟子》《论语》。”
阿青道:“你性子跳脱,她这也是为了你好。”
杨过咬了咬牙,跪着耍赖:“姐姐不肯教我我就不起来,回去也是被武家兄弟还有那郭芙欺辱,早晚有天会被他们欺负死。倒不如跪死在姐姐身边,我与姐姐也算‘旧相识’,只盼我死了,姐姐能把我的委屈说与郭伯伯郭伯母听。”杨过想起这些日子被几人孤立,再加上身世的悲惨,开始还是油腔滑调的装模作样,到最后却忍不住凄凄然的哭起来。
阿青见他哭的伤心,不由得同情起来。尽管知道他是主角,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他确实也惨了一点。阿青拉着杨过的胳膊,说:“你起来。去找一节树枝来。”
杨过大喜,道:“姐姐,你肯教我啦!”
阿青说:“是了。”
杨过便爬起来,颠颠的跑到桃林里,不一会儿折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来。阿青又说:“这小白鲨你就放了它吧,想必被人捉了吃了,它的父母也会伤心。”
杨过心下大慰,喜滋滋的抱着小白鲨跑了。待到跑回来,见阿青还俏生生的等在那里,心中更是感激。心想一定要跟姐姐好好学,不,现在应该叫师父了。
阿青确实不知如何教人,只能让杨过跟自己对打。阿青也不用力,仍旧是把杨过打的浑身剧痛。好在杨过还算吃得了苦,没有怠慢,每日里抽了空便来和阿青对打。到现在他用的也不是那天折来的桃枝,而是黄蓉送给他的一把木剑。黄蓉知道杨过跟阿青学剑术后也没有不满,对阿青仍旧殷勤如初。
这日,杨过提着木剑缓缓移动着步子,心里想着:“我现在学了三个多月,每每木剑刺出去还没有碰到师父的衣角就被她的竹棒戳在手腕上,时间久了倒也摸索出一些办法。我今天就这样刺下去,看她如何抵挡。”到了约定的桃林,见阿青还没有来,杨过便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推演着自己想到的招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绿色身影一晃来到身前,手中竹棒影影绰绰直戳杨过胸前。杨过“刷”的跃起身来,木剑已执在手中,直向绿影刺去,口中叫到:“师父怎的偷袭?”
那绿影正是阿青,她见杨过木剑直刺过来,便也还棒相刺。阿青接连戳中杨过几下,杨过龇牙咧嘴却不肯停下,再拆数招,阿青一棒斜刺,杨过木剑一展,连消带打,直指她右肩。却见阿青迅捷之极的一闪,竹棒直戳在杨过手中木剑的腰间,“咯喇”一声,木剑便断成两节。阿青跳到一边,娇声说:“你今天倒是有些进步,能接住我一招了。就是可惜了你郭伯母送你的木剑。”
只是折了一把木剑,杨过却能够接住阿青一招,心想就是再折它十把二十把的也值得。
阿青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翻了翻白眼娇声叱道:“恁的没出息!只学了一招就洋洋自得。”
杨过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师父说的是。我这就去找郭伯母再要一把木剑,等我回来咱们再打过。”
阿青说:“怕那木剑也是不禁打,需浪费你郭伯母多少的木剑才能让你学会一招?”
杨过笑道:“郭伯母家里有钱的很,师父倒是不需要为她想的这么精细。”
阿青瞪眼,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跟我学了三个多月了,也学会了一招,自己勤加琢磨已很少有人能打的过你。你年纪还小,不要懈怠才是。我明儿就要走了,跟你郭伯母说好了的。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这根竹棒虽然普通,却是我打小就跟着我的。今儿就送给你留个念想吧。”
倒不是阿青诳他,杨过也知道她剑法通玄,就连郭伯母都很难接的住她一招,如今自己却学会虽然只有一招也大为难得了。只是在岛上两人朝夕相处,杨过早就把阿青当作了亲姐姐一般。他自幼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在他十一岁那年死了,从小受尽欺辱,只有阿青一人对他好,如今说要分别,杨过自然不舍。杨过跪了下来,扯着阿青的裙角哭道:“师父要走,也要带着我走才是,怎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岛上。”
阿青拉起杨过,声音娇柔,说:“我不能带着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自己的事还需要你自己去经历,我也帮不了你。”
杨过知道说不动阿青,眼珠一转,便问道:“师父要去哪里?”
阿青也有些舍不得这些日子对自己殷勤倍加弟弟一样的杨过,神色黯然说:“本打算去无锡隐居的。后来听你郭伯母说人生当无悔,便生出想法去临安一趟。”临安是南宋国都开封的行在之所,极具繁华,到了这个时代不亲眼去看一看,难免会有遗憾。
杨过目中狡黠光芒微微一闪,接过阿青手中的竹棒,说:“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师父想我了,便来桃花岛看我。”
阿青应诺。次日,黄蓉便摆了酒席,送阿青离岛。见阿青把睡觉都不离身的竹棒送给了杨过,便从桃花岛的剑阁取来一把宝剑连带着一包银钱送给阿青。
阿青抿嘴娇声笑道:“我那一根普通的竹棒,换了这么一口宝剑还有这许许多多的银钱,倒是我赚了。”
黄蓉拉着她手,说:“妹子教过儿的剑法恐怕就连整个桃花岛的宝剑和银钱都换不来。”
杨过目送着阿青的小船消失在视线里,才怏怏不乐的起身而回。次日清晨,杨过不去吃早饭,也不去书房读书,在海中捞了几只大蚝,生活烤来吃,心想:“不知师父的船儿到了哪里,可有吃过东西。”瞧着岸边的大船小艇,寻思:“那大船我开不动,小艇却又划不远,怎生逃走去找师父才好。”烦恼了半日,无计可施,便在一块巨岩之后展开竹棒,想着阿青教他的招式,练起剑法来。
那竹棒比杨过还要高一截,以前见阿青使得得心应手,在自己手中却又施展不开,还不如那木剑好使。但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意义非凡,杨过寻思等自己长高一些就好了,熟能生巧。师父只比我高一点,她能用的,我也一定能用的。如此一想,便释然了许多。
正练到顺手处,全身舒畅之际,忽然间身后有人大声呼喝,杨过一惊之下,手中竹棒失去准头,正巧戳在巨岩之上。也许是年月久了,杨过又用力过甚,那竹棒登时折成一长一短两截。杨过大惊失色,拾起两截竹棒,向着海里叩头哭道:“师父把竹棒赠予我,却不料让我损坏,当真是对师父不起。徒儿好生不肖。”
郭芙拍手笑道:“你在这里捣什么鬼?”杨过知道不怪郭芙和武家兄弟,是自己不小心竹棒才会折断。扶着岩石,慢慢支撑着身子站起来,白了一眼,转身走开。武修文叫到:“喂,芙妹问你话呢,怎的你这般无礼,也不理睬?”
杨过断了竹棒,心情正差,懒得礼他,冷冷的说:“你管得着么!”武敦儒大怒,说道:“咱们去玩咱们的,理条疯狗做什么!”
杨过道:“是啊,人家好端端的在这里练剑法,三条疯狗却过来乱吠乱叫。”武敦儒怒道:“你说三条疯狗?你骂人?”
郭芙拉住欲上前打人的武家兄弟,对着杨过说:“你说你在这里练习剑法?可是那个姐姐教你的剑法?正巧我和武家哥哥也跟着娘亲学了玉箫剑法,不如我们切磋一下,看是你师父教你的剑法厉害,还是我娘亲教我门的剑法厉害。”
听到郭芙说黄蓉教给他们三个玉箫剑法,唯独却不教自己,心里更恨,更念起阿青的好来。当下竹棒一点便说:“那好,那就试一试。到时候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武修文瞥了一眼杨过手中那半截竹棒,不屑的说道:“你就用这根讨饭花子用的破棒子跟我们打么?”
杨过嘿嘿冷笑道:“打过了才知道。”
武修文“嗤!”的一声抽出宝剑,那剑轻轻一颤,闪着寒光。武修文道:“谁输了便要趴在地上学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