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月道人到庙中寻不得赵忘凯便独自而去,骂道:“他娘的我又不是大虫,跑什么,有病。“
一颗悬在空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赵忘凯终于松了口气,他将水石抱到寺庙后面,找了张草席将水石包裹起来,他用手挖了个坑,便将水石放入其中,用土掩盖了,拜了几拜。
站起身来,心下茫然:“我要到哪里去?”世上的亲人,便只有妙手小天尊童浪和老侠王南鹤了,还有我喜欢的钟静自然而然的想起:“我这次其实不该回崆峒。”师父的死必定和崆峒那帮畜牲有关,害我的人一定是他们?“
当下转上了大路,向乡人一打听,原来这地方叫做马家村,是在西安境界,要到北京,须得先过黄河。
赵忘凯到了市集,取出碎银买些面食吃了,这银子还是从水石身上找的,来到渡口,搭船过黄河,回想昨日过河时逃避黄月道人的追赶,何等惊慌,今日却悠悠闲闲的重过黄河,相隔不过一日,情景却全然不同了。
渡船靠了南岸,赵忘凯上得岸来,只听得喧哗叫嚷,人头涌涌,不少人吵成一团,跟着砰砰声响,好些人打了起来,赵忘凯好奇心起,便走近去瞧瞧热闹。
只见人丛之中,七八条大汉正围住一个老者殴打。那老者青衣罗帽,家人装束。
那七八条汉子赤足短衣,身边放着短秤鱼篓,显然都是鱼贩。赵忘凯心想这是寻常打架,没什么好瞧的,正要退开,只见那老人家飞足将一名壮健鱼贩踢了个筋斗,原来他竟身有武功。
这一来,赵忘凯便要瞧个究竟了。只见那老家人以寡敌众,片刻间又打倒了三名鱼贩。
旁边瞧着的鱼贩虽众,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忽听得众鱼贩欢呼起来,叫道:“头儿来啦,头儿来啦!”
只见江边两名鱼贩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三人。那三人步履颇为沉稳,赵忘凯一眼瞧去,便知是身有武功之人。
那三人来到近前,为首一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蜡黄的脸皮,留着一撇鼠须,向倒在地下哼哼唧唧的几名鱼贩望了一眼,说道:“阁下是谁,仗了谁的势头,来欺人?”他这几句话是向那老家人说的,可是眼睛向他望也没望上一眼。原来过江之后,这里已是宝鸡地界。
那老家人道:“我只是拿银子买鱼,什么欺人不欺人的?”
那头儿向身旁的鱼贩问道:“干么打了起来?”
那鱼贩道:“这老家伙硬要买这对金色鲤鱼。我们说金色鲤鱼难得,是头儿自己留下来合药的。这老家伙好横,却说非买不可。我们不卖,他竟动手便抢。”
那头儿转过身来,向那老家人打量了几眼,说道:“阁下的,是中了铁砂掌么?”
那老家人一听,脸色变了,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铁砂掌、铜砂掌。我家主人不过想吃鲤鱼下酒,吩咐我拿了银子来买鱼。普天下可从来没有什么鱼能卖、什么鱼又不能卖的规矩?”
鱼贩头儿冷笑道:“真人面前说什么假话?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么?倘若是好朋友,别说这两尾金色大鲤鱼可以奉送,在下还可以送上一粒专治铁砂掌的‘玉肌丸’。”
那老家人脸色更是惊疑不定,隔了半晌,才道:“阁下是谁,如何知道铁砂掌,如何又有玉肌丸?难道,难道……”鱼贩头儿道:“不错,在下和那使铁砂掌的主儿,确是有三分渊源。”
那老家人更不打话,身形一起,伸手向一只鱼篓抓去,行动极是迅捷。
鱼贩头儿冷笑道:“有这么容易!”呼的一掌,便往他背心上击了过去。老家人回掌一抵,借势借力,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提着鱼篓,急步疾奔。那鱼贩头儿没料到他有这一手,眼见追赶不上,手一扬,一件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向他背心急射而去。
那老家人夺到鲤鱼,满心欢喜,一股劲儿的发足急奔,没想到有暗器射来。鱼贩头子发射的是一枚瓦楞钢镖,他手劲大,去势颇急。
赵忘凯眼见那老家人不知闪避,心中不忍,顺手提起地下一只鱼篓,从侧面斜向钢镖掷去。
他武功已失,手上原没多少力道,只是所站地位恰到好处,只听得卜的一声响,钢镖插入了鱼篓。那鱼篓向前又飞了数尺,这才落地。
那老家人听得背后声响,回头一瞧,只见那鱼贩头子手指赵忘凯,骂道:“是那小子?”
赵忘凯一怔:“其实我不应该暴露自己?”
见那鱼贩头子声势汹汹,又说到什么“沙河帮”,记得水大哥常自言道,江湖上各种帮会禁忌最多,若是不小心惹上了,往往受累无穷。他不愿无缘无故的多生事端,便拱手道:“是小弟的不是,请大哥原谅。”
那鱼贩头子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谁来跟你称兄道弟?”
跟着左手一挥,向下的鱼贩道:“将这两人都给我拿下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一阵铃声,两骑马自西向东,沿着江边驰来。那老家人面有喜色,道:“我家主人亲自来啦,你跟他们说去。”
鱼贩头子脸色一变,道:“是‘剑气长江’?”
但随即脸色转为高傲,道:“是‘剑气长江’便又怎地?还轮不到他们到黄河边上来耀武扬威。”
说话未了,两乘马已驰到身前。赵忘凯只觉眼前一亮,但见两匹马一黄一白,都是神骏高大,鞍辔鲜明。
黄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黄衫,身形高瘦。白马上乘的是个少女,二十岁上下年纪,白衫飘飘,左肩上悬着一朵红绸制的大花,脸色微黑,相貌却极为俏丽。
两人腰垂长剑,手中都握着一条马鞭,两匹马一般的高头长身,难得的是黄者全是黄,白者全是白,身上竟无一根杂毛。
黄马颈下挂了一串黄金鸾铃,白马的鸾铃则是白银所铸,马头微一摆动,金铃便发出叮当叮当之声,银铃的声音又是不同,叮玲玲、叮玲玲的,更为清脆动听。端的是人俊马壮。
赵忘凯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齐整标致的人物,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一声采:“好漂亮!”
那青年男子向着那老者道:“管家,鲤鱼找到了没有?在这里干什么?”
那老家人道:“杨少爷,金色鲤鱼找到了一对,可是……可是他们偏偏不肯卖,还动手打人。”
那青年一瞥眼见到地下鱼篓上的那枚钢镖,说道:“嘿,谁使这般歹毒的暗器?”
马鞭一伸,鞭丝已卷住钢镖尾上的蓝绸,提了回来,向那少女道:“泡沫,你瞧,是见血封喉的‘蝎尾镖’!”
那少女只是点了点头。
那鱼贩头子微微冷笑,右手紧握腰间单刀刀柄,说道:“剑气长江这几年闯出了好大的名头,沙河帮不是不知。可是你们想欺到我们的头上,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他语气硬中带软,显然不愿与剑气长江发生争端。
那少女又是笑了笑。
那管家道:“小姐,不是的。这人发这毒镖射我。多蒙这位小侠斜刺里掷了这只鱼篓过来,才挡住了毒镖。要不然小的早已没命了。”他一面说,一面指着赵忘凯。
赵忘凯暗暗纳闷:“怎地我又成小侠了?”
那少女向赵忘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示意相谢。
赵忘凯见她一笑之下,容如花绽,更是娇艳动人,不由得脸上一热,很感羞涩。
赵忘凯心想:“这女子为什么不说话,莫非是个哑巴?“
那青年听了自家管家之言,脸上登时如罩了一层严霜,向那鱼贩头子道:“此话当真?”
不等待对方回答,马鞭一振,鞭上卷着的钢镖疾飞而出,风声呼呼,拍的一声,钉在十数丈外的一株柳树之上,手劲之强,实足惊人。
那鱼贩头子兀自口硬,说道:“逞什么威风了?”
那青年公子喝道:“便是要逞这威风!”提起马鞭,向他劈头打落,那鱼贩头子举刀便格。不料那公子的马鞭忽然斜出向下,着地而卷,招数变幻,直攻对方下盘。
鱼贩头子急忙跃起相避。这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倏的反弹上来,已缠住了他右足。那公子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胯下黄马立时向前一冲。
那鱼贩头子的下盘功夫本来甚是了得,这青年公子就算用鞭子缠住了他,也未必拖得他倒。但这公子先引得他跃在半空,使他根基全失,这才挥鞭缠足,那黄马这一冲有千斤之力,鱼贩头子力气再大,也是禁受不起,只见他身躯被黄马拉着,凌空而飞。
众鱼贩大声呐喊,七八个人随后追去,意图救援。
那黄马纵出数丈,将那马鞭崩得有如弓弦,青年公子蓄势借力,振臂一甩,那鱼贩头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他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半点使不出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江中射去。岸上众人大惊之下,齐声呼喊。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鱼贩头子摔入了江中,霎时间沉入水底,无影无踪。
那少女拍手大笑,挥鞭冲入鱼贩群中,东抽一记,西击一招,将众鱼贩打得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鱼篓鱼网撒了一地,鲜鱼活虾在地上乱爬乱跳。
那鱼贩头子一生在江边讨生活,水性自是精熟,从江面上探头出来,已在下游数十丈之外,污言秽语地乱骂,却也不敢上岸再来厮打。
管家提起盛着金鲤的鱼篓,打开盖子,欢欢喜喜地道:“公子请看,红嘴金鳞,难得又这般肥大。”
那青年道:“你急速送回客店,应用救人。”
管家道:“是。”走到赵忘凯身前,躬了躬身,道:“多谢小侠救命之恩。不知小侠的法名怎生称呼?”
赵忘凯听他左一句小侠,右一句小侠,叫得自己心中发毛,一时答不上话来。那青年道:“快走,快走。千万不能耽搁了。”
管家道:“是。”不及等赵忘凯答话,快步去了。
赵忘凯见这两位青年男女人品俊雅,武艺高强,心中暗自羡慕,颇有结纳之意,只是对方并不下马,想要请教姓名,颇觉不便。正犹豫间,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说道:“小侠,多谢你救了我们老家人一命。这锭黄金,请你喝酒。”
轻轻一抛,将金子向赵忘凯投了过来。赵忘凯左手一抄,便已接住,向他回掷过去,说道:“不用了,多谢你们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