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太子寝殿灯火通明,床榻上秀被早已铺逞好,却无人就寝。
寝殿临窗的书案后坐着一位身着锦绣黑袍的年轻男子,此时他满头大汗,正焦急入神得翻阅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奏折,连有人入殿来到书案前都没有发现。
一旁陪伴的太监看到来人,正打算提醒年轻男子,却见当先那人微微抬手,阻止了太监的举动。
年轻男子急促的看完手中的竹简,而后提笔疾书,笔落之后,便将竹简扔于一旁,顺手拿起另一份竹简再看。
太监默默上前将男子批阅的竹简收起,整理好后放在书案一侧已经堆积满筐的竹笼中,然后再次静静立到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原本经常如此做事的太监此时额头也是渗出冷汗,他胆怯的隐秘翻眼看了看立于书案前的来人,而后又偷瞄一下正在认真批文的年轻男子,最后还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年轻男子连续翻阅批注了十几份竹简,太监在一旁来来回回将这些竹简全部收拢好,而来人就那么站在书案前静静看着,宫殿里此刻除了风声、烛声、竹简碰撞声,再没任何异响。
竹笼里实在装不下再多一份竹简了,按照往常,陪伴的太监早已命人将竹笼抬出去,换上新的竹笼。可今夜因为书案前的来人,因为此时不同平常的气氛,太监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整理竹简,然后将竹简堆积在地。
年轻男子批阅竹简的速度越来越快,但竹简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规整中举,男子的目光认真不苟,只是眉头越来越皱,汗水越来越多。
突然,一旁堆积的竹简有几份倒了下来,哗啦作响,整理的太监大惊,赶忙将倒下来的竹简收好,同时他兢兢战战的抬头看了一眼书案前的来人,见其依旧那般静静站立,双眼注视着书案后的男子。
太监缓缓出了口气,心里的忐忑慢慢平静下来,可这时,书案后的年轻男子头都没抬,道:“竹笼早已装满,怎么还不命人来抬走,你是困了么?要是困了,你就先去睡吧,换个人来,我今夜得把这些奏折全部看完。”
太监一口气吸上脑门,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太监哪里会困,就算是困了,也早已惊醒。
年轻男子见过了半天也没听到太监回话,不解中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太监,到此也才发现书案前还站着人。
年轻男子心里一喜一惊,他急忙起身放下笔,“左丞相、御史大夫,你二人何时来的,怎么也不见有人通报一声,来人,快赐座。”
左丞相道:“我二人也是刚来,没多久,见太子正在批阅奏折,也就没打扰。”
这年轻男子正是大商当今太子武庚,其聪明好学,但因生于帝王之家,衣食无忧,优越的环境致使其性子柔弱且多些贪玩。
武庚心里咯噔一响,他放下笔,苦笑着越过书案,走至左丞相身前,“因我之过,未察帝国有百姓造反之事,致使国内战火连绵,大商陷入危机,今夜我不过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晚。”
“太子既知自己过错,也该知所误国事之危,按我大商律法,太子该受何罚?”
御史大夫闻言,假装咳嗽一声,以提醒左丞相莫要如此逼迫太子。
左丞相闻声不退,装作不明白。
武庚抿紧嘴唇不语,半天后才开口道:“我之过错,按大商律法处置,然今日之危不急于问罪于我,而是希望左丞相赶紧想办法,早日平定国内百姓造反之事,以定我大商安危。”
左丞相听此一言,欣慰的点点头,“太子知错能改,乃我大商之福;依法自惩,乃尊大商之威;且明了当下最急之事,可见太子明辨是非。至于误国事之罪,只说明太子当下能力未至,日后需加强才好,当下确实不是论罪之时。此次帝国之变,朝堂之上亦是有人作梗,到底如何处置,一切等陛下出关再定。”
武庚行学生之礼,道:“谢左丞相之言,还请左丞相助我。”
“我得御史大夫传书报奏,即刻启程日夜不歇赶回商歌,虽知国内大变,也了解一些事情,但到底乱成何种情况却不知其详,太子翻阅奏章,应当知之甚细,还需太子告知当下危机。”
武庚急忙从书案上找出一本绸缎缝制成的书页,同时向一旁的太监道:“将地图拿来。”
武庚将书页交于左丞相翻阅,再等太监将大商国图展开后,一一向左丞相说明国内百姓造反的情况。
此时大商之内造反之地甚多,除内史及四周西部几郡外其他各郡皆有人反。反军大多归附于张角的黄巾军下,除了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亲自统率的人马外,其他各地造反之军不过借着张角的名号自立山头而已。
张角本人率军坐镇后方,在东郡、砀郡、陈郡、薛郡一代活动,其收拢南北两地粮草辎重,用以供给张宝张梁两人征战。张宝率军攻打颖川郡、南阳郡、三川郡,功成之后便进攻内史郡,现已经攻破函谷关,攻至戏水,直逼商歌。张梁率军于济北、邯郸、巨鹿、恒山、太原等郡攻城略地,牵制北地军队,使其无法回援内史郡,不能包围张宝军。
此三者乃是大商国内目前兵力最多的军队,每部都有二十几万人,声势极大。
张宝在攻破函谷关后,派手下周巿攻打颖川、三川等郡内未归顺之地,因周巿祖上乃是大商一统天下前的原魏国之人,故而周巿领兵之后,便在陈郡、砀郡、东郡、河内郡、三川郡等地攻占原本魏国之地。成功后,众人拥戴周巿做魏王,以自立,周巿不肯,随派人往张角处接迎原魏国贵族魏咎,拥立魏咎为魏王,魏咎称王后封周巿为魏国国相,其魏地有兵马近十万。
周巿在夺取魏地之时,曾向东进到大商一统天下前的齐国之地狄县,狄县有原齐国王族田氏田儋和堂弟田荣,两人乘周巿围攻狄县时,混乱中杀死狄县县令,自立为齐王,并率领狄县兵卒子弟打退周巿,后起义反商,攻占原齐地,活动于琅琊、东海二郡,有兵五六万。
张梁在北地用兵,有手下陈余自告奋勇愿领兵北平原赵国之地,张梁随派自己交好的武臣为将军,以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给予三千兵士,让他们北攻赵地,自己留在黄河白马附近呼应张宝西进,同时策应张角。武臣自白马过黄河,一路北上扩充军队,得兵数万人,立号“武信君”,定于北地原赵国之地,有兵近十万。
有故楚之人项羽,据传为张角之侄,与叔父项伯从吴中郡起兵,杀死吴中郡守,收江东子弟八千一路北上,又于会稽郡、鄣郡、东海郡收拢兵卒数万,现于东海郡中向西进攻,有兵六七万人。
还有一些势力较小者,如韩广、共敖、吴芮、申阳、韩王成等,皆聚众上千近万人,处于各郡之内;其他各郡各地造反之民夺取一城一池,拥有兵卒二三千者数不胜数,这些人就近作乱,不厌其烦,虽现在没成气候,但对大商统治也是一种危害。
武庚将自己从奏章上统计出来的各处叛军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左丞相与御史大夫立于一旁默默看着。
武庚介绍完了,他伸手指在地图上,道:“如今最为危急的是张宝这只军队已经攻进内史郡,直接逼迫帝都商歌,为了帝都的安全,我们必须立即出兵,且一定要击败张宝率领的这只军队,不然大商就真的危险了。”
左丞相道:“御史大夫先前说过,张宝应该有兵二十余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想要击败张宝这只军队,很是困难。不过我大商雄兵英勇善战,既然有叛贼作乱,就必先将这一硬刺头给挑了,如此一来,还可以震慑那些乘势作乱的宵小之辈。”
武庚高兴道:“那就请左丞相带兵出征,一举荡平反贼,还我大商太平。”
左丞相摇摇头,“朝堂现在一片混乱,我不能离开,必须坐镇商歌。”
“啊,”武庚惊诧不解,“左丞相不亲自领兵,那何人有能力担任我平叛大军主帅。”
“待明日我见过一人后,再定此事,而且目前还有一要紧之事,商歌四周驻兵皆在内史各处县城,集合这些兵马也需要一定时日,以张宝此时的进军速度来看,恐怕等不到我们调集各处兵马来援,张宝已经率军攻至商歌城下了。”
武庚大惊,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当下之事,一切我自会定夺,不用太子现在劳心。不过近日你需好生思考,认真学习,毕竟日后这大商的天下都是你的,到那时我这把老骨头恐怕都已经埋在土里了,帮不了你,你得自己真正有本事。”
武庚行礼拜道:“知晓了。”
“好了,夜色已深,我与御史大夫就不多停留了,还有很多事要立即处理,我先回府了。对了,若是陛下出关,需立即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