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闻言脚步一停,缓口气才道:“当下形势已经这么危急了?”
“远不止,因为各地皆有造反,政令军令无法通达,四处郡守县令或被杀或响应,除了内史四周外,其他各地皆无法组成有力强军镇压造反百姓,帝国若要彻底平判战乱,需调取边关大军回防,然后每个郡县依次清除造反军队。”
“不行啊,北地边关战事同样吃紧,匈奴南下侵入我九原、云中、雁门三郡,我从北地返回之前也仅仅胜了一场战事,此时双方正在对峙,若调取边关大军回来,匈奴将无人可阻,必会直入我中原之地,到那时情况会更糟。”
御史大夫叹口气,帝国以至多事之秋啊,可若边关大军无法回援中原之地,那如何平判帝国之乱呢。
左丞相思虑一番,低沉道:“边关大军现在不能动,且就算调动,大军行军需要时日太长,如今谋逆反贼已经攻至戏水,我等必须先依靠商歌四周兵将打败他们,不然就算调动边军,若让反贼攻破商歌,到那时也于事无补啊。”
“既如此,那就只能劳烦丞相你亲自领商歌之兵前往戏水阻击张宝之兵。”
左丞相摇摇头,他一手拍在城墙上,沉重道:“陛下闭关养伤未出,商歌现在群臣无首,我若再离开商歌,谁来坐镇朝堂?”
御史大夫虽统领百官,在朝堂中权势无二,但真正想要坐镇朝堂,统御全国之事就显得无能为力。
“不如让右丞相坐镇朝堂、戴罪立功,如此左丞相领兵平乱,足可保政事军事国事无忧。”
“唉,右丞相此次之罪说大当灭族,说小其实没什么,但其之前所作所为,让我着实不放心由他再来主持朝政。国难当头,不得马虎,此次我必须坐镇商歌号令百官,不能再让朝堂出一点岔子,不然帝国真就完了。”
“那派谁去平乱呢,帝国大将多在边关抵御匈奴,国内无大将啊。”
左丞相无奈道:“此事才是我最烦忧之处,一路北归,我都在思虑谁才能当此重任,可思来想去才发现帝国竟已无人。”
御史大夫脸色哀伤,叹道:“二十年征战,陛下每每亲征,致使帝国无大将。如今真正能让众人心悦诚服的领军主帅没有一人,但要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我到有一人选。”
左丞相脸色一喜,忙问道:“何人?”
“章邯。章邯如今虽为少府,就职文职,但其祖上四代皆为帝国将领,军功不凡。且章邯早年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平定四方,对于打仗之事得心应手。丞相可还记得当年博浪沙陛下遇险,当时正是章邯护得陛下,击杀刺客。”
听完御史大夫所言,左丞相慢慢踱步前行,脑海中回忆起这个如今不过一收粮官的少府。
左丞相道:“博浪沙遇袭,陛下有惊无险,功在章将军统领护卫击杀刺客于阵前,说起来这个章邯算是英勇不凡。可统兵之师,不似等闲,如今为难关头,让他去统御大军,我有些不放心吧。”
“此前陛下亲征之时,章邯可是最为前军将军追随于陛下,战场上更是领兵打过仗的,只是后来战事基本平定,陛下才将章邯调至少府。现在商歌无大将,丞相既然不能领兵平判,此人已是最佳人选了。”
左丞相沉思一会,道:“待我明日召见章邯本人后再看吧。对了,太子现在何处?”
“太子在东宫。”
“那一起过去吧,陛下闭关前将兵符玉玺之物皆授于太子使用,我们要发兵,还需太子传符授印。”
此后左丞相与御史大夫再没交谈,两人一同匆匆往皇城东宫而去。
行至东宫殿门前之时,左丞相忽然问道:“太子失职,致使帝国叛乱严重,依照帝国律法,需对太子治罪,可如今陛下闭关未出,我等该如何处罚太子,你可有想法。”
御史大夫沉默一惊,左丞相当真想要处罚太子?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地位与其他皇子亲王百官完全不同,丞相如今虽然掌权朝政,但要是治罪太子,绝对会受到各方抵触,且陛下出关后也会记恨此事。
御史大夫一时间不敢言,左丞相见他不说话,竟就那般站在东宫殿前等着。
半响后,御史大夫无奈,才道:“太子年幼贪玩,未发现帝国乱战,此事我这个太子师该当责任。左丞相还是降罪于我,不要为难太子才好,这样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左丞相摇摇头,厉声道:“你自己都有罪,还想将太子之罪也一并揽在自己身上?幸好此时陛下闭关未出,否则你与太子二人都会被陛下惩处。太子临朝,便有他的责任与义务,既然有错,就该受到惩罚。若是陛下此时出关,面对太子误国之事,定会免去太子之位,说不得还会处死太子,以定天下之心。我等现在对太子惩处越重,陛下出关后便越不会为难太子,说不定还可保太子之位不失,最不济也可保得他性命。”
御史大夫脸色大变,他本以为是左丞相对太子有意见,却没考虑圣上对于太子误国之事的看法。以陛下那般性格,处置太子误国之事时绝不会手软,最轻也必会罢免太子,若是动了真怒,绝对会赐死太子。
要知道,此次放任帝国叛乱不理,乃是右丞相与他这个御史大夫合力而为,两人对于太子都没有恶意,只是为了放大帝国的病垢,让圣上与左丞相清楚帝国内存在的隐患,并且必须立即重视且调整改善。
右丞相与御史大夫都清楚,圣上与左丞相绝非冥顽不灵之人,只要让他们重视帝国政令存在的错误,他们必会对帝国进行变法,以仁政治国。可两人都忽视了圣上性格中的强硬点,圣上从来都是认同律法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太子此次误了国之大事,那陛下若是此时出关,绝对饶不了太子。
思虑至此,御史大夫不得不佩服左丞相考虑之深远,此时由左丞相处罚太子,不管定罪多重,但绝对能保得太子性命,且让太子不失其位。误国之事只能说明太子此前失职,却不能影响以后如何。现在左丞相已经回朝,日后所为之事皆可算作太子功劳,只要平定了叛乱,再以右丞相之前故意放任叛军做大为由,那太子不过是被众官员蒙于鼓中,不知帝国之事而已,待圣上出关,要处罚也是处罚右丞相以及朝中官员,太子仅仅只有不察之罪。
御史大夫想明白了此事,心里的石头便落了下来,可治罪太子不是小事,到底如何作为才能既有治罪之实,又能再陛下出关后保下太子之位。
御史大夫问道:“那左丞相打算如何?”
“按我大商律法,太子犯了此等误国大事,罪当斩首,东宫一众一同处斩,只是太子毕竟乃是陛下亲封传国之人,若我以律法行事,虽也可以,但考虑陛下之家事与帝国之大事,却是不能为之。以后的大商需要像太子这样的皇帝,太子的仁爱之心难得。现在到底如何定罪,需一两全之法啊。”
御史大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太子贪玩柔弱不错,但太子有仁爱之心,大商征战多年且国内法度苛刻,最需要像太子这种推崇王道治国的君主。陛下以霸道治国,虽战绩辉煌,却也使大商国内成了一个烂摊子,若继续如此必会使大商国灭,如今帝国之乱也是因为如此。
为了帝国千秋功业,当今太子绝对不能倒,若是太子失其位,那大商需重新确定太子,陛下的其他的皇子不是更无能,就是推崇霸道之策,若让这些人登临太子之位,更加不利于帝国之治。
此时回想此前种种,御史大夫心里恼悔,他真不该故意不将帝国之乱的奏章献于太子批阅,也不该放任右丞相所为之事进行下去。
御史大夫与右丞相同出寒门,朝堂之上相互欣赏,两人皆是心怀天下之士。当御史大夫第一次认识到大商的诟病时,大商已是帝辛二十年,而那时右丞相就已经上书圣上,言明厉害。当时大商国内的情况没有现在这么糟糕,御史大夫虽有察觉但没有赞同右丞相之言,且那时圣上与左丞相一心开疆扩土建功立业,战功斐然,朝内百官没有一人能明白右丞相的远见。
等到帝辛二十五年,御史大夫才真正发现了大商的问题,也才知晓了右丞相的顾虑,明白大商不能再如此进行战事,需休生养息,恢复国力。可因为圣上亲征十五年的战果,让朝堂百官皆以此为傲,没人理会国内百姓的问题,只有右丞相一人尽力挽救。
明白事态严重的御史大夫私下拜访了右丞相,一番长谈彻底了解大商的隐患,而后两人联名上书,希望陛下能够变法改制,但没想到此事却遭到了圣上与左丞相的一致反对。右丞相无奈,便在帝国之内开始布局,御史大夫知晓此事后,选择站在右丞相这边。
五年时间,大商国内的诟病太重了,到如今二十年征战早已经将大商打穷了,国库无钱,百姓无粮,农耕无地,父老无子,若是还不对帝国律令进行变法,行强国安民之策,大商必将无后。如此御史大夫才在此次支持右丞相,放任国内叛乱之事做大,好让圣上与左丞相彻底明白国内的重大问题。
可现在两人这般施为,却将太子蒙在鼓中,大商的未来需要太子以王道治理,若是因为此事将太子拖下了水,那真是坏了大事。
御史大夫硬着头皮,道:“太子乃是大商之未来,不可有失,此次其误国之事,乃是我与右丞相故意为之,左丞相若是要治罪,可罪我与右丞相。”
左丞相回头盯着御史大夫,道:“原来如此,之前我还不解,太子虽说羸弱贪玩,但绝不会至帝国之事不顾,国内百姓叛乱,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察。可若是你与右丞相一同故意隐瞒,足可瞒天过海,太子又怎会知。不过叛乱之事太过重大,到如今再怎么也绕不过太子,既然你与右丞相认罪,那对于太子,我不会为难他,而你等则需按照帝国律法治罪。至于最后如何,还需陛下出关后定夺。眼下兵事、政事、国事混乱不堪,我需你带领好朝堂百官,令众官员同心协力,你之罪先记下好了。”
左丞相说完,便迈步入了殿门,御史大夫立于门前,回头遥望了一眼天牢所在的方向,长叹一声,后才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