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舒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有些旧的牛皮纸包着的《尤利西斯》。游舒想,这么晚,借这本书,难道要回去催眠吗?然后看到的便是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唔,好看哒。等游舒回过神,想要回答对方问题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话了。
隔着书台,站在游舒面前的正是穿着白T恤外套灰色大衣的李笙,“咦,你是……荣星同学?”
李笙觉得有趣,一天见到两次面前这位女孩,每次女孩表情都有些微愣,有点像是可爱的树懒。眼神是像刚从睡梦里醒来时的惺忪,害得他每次都要来充当讨厌的叫醒人。
“啊……啊哦,李……李老师,晚上好。”
游舒觉得有点丢脸,两次见到他,反射弧都长得令她感到羞耻,怕什么呀?他又不会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游舒给自己打气。
“嗯,晚上好,又见面了啊。”
“是的,李老师,是要借书吗?”游舒总算平复好自己内心的波澜,好不容易恢复以往的淡定。
李笙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从最开始的有些慌乱紧张,片刻的功夫,便恢复如常,觉得有趣,递出那本要借的《尤利西斯》,问道,“图书馆晚上一般什么时候闭馆呢?”
“一般是八点半”,游舒看看手表,“嗯,也差不多到点了,李老师。”
办完图书的借出手续,李笙刚想和游舒打声招呼再见,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貌似教授身份的男子过来叫住他,“嗳,李笙,怎么回学校了?”
李笙回过头,原来是郭教授,“郭教授,晚上好,过来给关老师代几节课,正打算明天去拜访您呢。”
“这次的《迷离秋音》成绩不错,技术上有了很大进步,听说票房也很好啊。”
李笙拿过书,跟游舒点了点头,搀扶有些年迈的教授,“本来打算明天去向您请教,这次的摄影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还想着有没有一些更准确的镜头表达……”
看着李笙渐行渐远的背影,游舒觉得自己心里那个小人似乎小了一点,毕竟似乎真的有好远好远的距离,就像李笙已经走出了即将闭馆的图书馆大门,她却还要负责关掉所有的灯,在黑暗的馆里呆上几秒,直到电子锁的提醒。
尽管荣星还是整天哀嚎着后悔,但毕竟触手不及的男人在梦想面前还是稍微可以让边的,这次的话剧表演对荣星来说,尤其重要,这是她戏剧生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担当女主角,饰演改编自徐志摩和陆小曼传奇爱情故事的话剧“当爱像火一般燃烧”的女主角陆小曼,因为话剧导演业界内非常知名,而且惯用新人,所以不少怀揣着影视梦想的年轻人都希望能入他的法眼,作为走进娱乐圈的捷径。
因此,容星对这次机会格外珍惜,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进入到最后导演面试的环节,被要求根据自己对陆小曼人物的了解认知,现场表演一段陆小曼式的“爱恨痴嗔”,好在容星准备充分,在知道话剧将在本城选角的时候,就已经托文学生游舒给她辅导科普了一番陆小曼和徐志摩的爱恨情仇,并且游舒还特地给她挑了几本书,强制容星好好复习。导演看完容星的表演,当时的评价就是,“虽然表情技术方面还不是很成熟,但好在情感真挚,情绪的酝酿和爆发与陆小曼的人设契合度很高。”
就这样容星如愿进了剧组,而因为游舒大三的课并不多,所以能够不时过来看容星排练。游舒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上平时那些插科打诨的小伙伴们,幕布拉开就换了一副模样,是风流潇洒才气横溢的徐志摩,是极真追求欢乐热闹的陆小曼,是隐忍沉稳坚强的张幼仪……幕布好像是魔术师手里神奇的魔术棒,在这里,他们不会是九十分钟的某某,他们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体验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快乐、痛苦都不再是自己的,却又是自己用心去体会的。游舒被深深吸引,即使她不过坐在台下,却每每和场上的众人一同感受着民国的那场风花雪月,直到谢幕还不能缓神。
话剧已经排练了很长一段时间,也马上要进行全国巡回公演了,这几天荣星更是加大了训练,整天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吃着饭都默念着台词,还经常拉着游舒陪她念对白,这种情绪传染得游舒都有些小紧张了起来,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安心陪荣星串台词,以至于三两次过去,游舒都将剧本记熟了。
这个周六,话剧就要正式在本城首演了,荣星早早就去了剧院,进行最后一次排练。而139宿舍的全体舍员也将作为后援团去现场为荣星加油,连学神楚瑜都将现身,给第一次担任主角的荣星捧场。
三人准备先去买花和订蛋糕,结果三位文艺的小女生就这样迷失在了花的海洋里。是买四叶草,庆祝首演成功呢?还是买紫藤花纪念这一历史性时刻呢?还是买桔梗花暗示苟富贵勿相忘勒?(*^__^*)嘻嘻……在芳香弥漫的花房,三个女生都开始幻想起自己将来要有位大明星舍友了,好不快活。
突然,游舒的手机震动了,“喂,……”游舒接起电话。
“游舒,不好了,你快过来剧院……”是荣星。
游舒等三人急忙赶去剧院,才知道扮演张幼仪的那个女生半路上遇到了车祸,事故虽然不大,然而却实在来不了今天的演出。本是温和性子的导演现在也很着急,眼见着筹备了很久的戏剧,媒体稿、观众票都已经分发出去了,现在这场面着实不好看。
荣星在旁边也有点慌,就想着能有个人在旁边说说话,缓解一下太过紧张的情绪,刚拿起电话想打给游舒,就想起现在这情况或许可以找人代替,游舒是一直和她在一起试戏,练过对白的,而且在排练的时候,游舒也经常在场,游舒的记性好,整个人的气质也和张幼仪对得上,就抖着胆向导演提议。
结果,等游舒赶过来的时候,导演看到游舒身着白色蕾丝打底裙,外套浅灰色风衣,眼底即使透着匆忙,整个人看上去仍然从容不迫。终于首肯,让荣星先跟游舒讲下事情经过,然后让她过来这边,最后做一些指导,让今天的编剧适当切掉张幼仪的戏份。
等游舒明白整件事的原由,她突然安定下来,一路上她以为是荣星出了什么事情,而这时她竟有命中注定的错觉,她并不排斥这种临时被告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相反,她认为人生就是要这样才会有趣,十几岁的游舒不曾有过叛逆,但似乎这种不愿循规蹈矩的怪异刻在她的骨子里。而且,她也并不反感上台表演,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成绩好长相好气质好的游舒,上台表演机会从来不是少数,不同于以往的程序化,在游舒看到一个完整的戏剧是如何成形后,她好奇,觉得神奇,她偶尔也会想象在这幕布打开之后,如果是她,她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游舒对张幼仪那样一个女人抱着非常复杂的感情,在不同的体裁叙述中,她会变身不同的角色,在为徐志摩林徽因陆小曼打造的爱情小说里,她是即使无辜也不会让人感觉可怜的封建女子,在民国经济分析学里,她会是个上进积极进取的女企业家。但游舒最不能理解的是,她究竟对于徐志摩是怎样一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