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阵短促尖细的叫声从声带深处挤出，她掩面，迅速起身，恐惧着，缓缓退至奥古斯身后。
“发生了什么？”
内心错乱、昏沉的奥古斯被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醒，他本能地直起身，满面疑惑地目视着坠落于地的钟表。
破开的表身，齿轮勉强地啮合在一起，僵硬地随轴转动。
咯、咯、咯、咯……
时间随时可能停止。
“刚才，有团血红色的东西从这里飞过。”艾达用食指划出一条路径，“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楚。”
“血红色的东西？”
奥古斯面色忽然变得紧张不安，他想起发生于校园男厕的一幕。
“不好！”
“奥古斯？”
“快走！”
“去哪？”
……
费熙伫立在十字路口中央。
交通灯红、黄、绿不停地变换着，间隔不足一秒钟；公交车身爬满了红色的藤蔓，车窗因挤压扭曲变形，车内黑压压的一片，向外溢出死亡的味道；大街小巷望不见一个可能正在走动的人，他们全被贯穿于粗实的血线上，静静地悬置在目光可及的半空中。
未曾行过远门的费熙，面对现状，已束手无策，大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倒影，孤独地蹒跚着、徘徊着。
寒阳渐渐西落，他不敢走远，唯恐自己迷路，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状况下，他自知也无法走远，并且，他的内心不愿离开。
费熙抬头仰望这座大厦，虽然带给了他满满的压力与痛苦，但毕竟是家。
家的概念在费熙的意识中悄然坍塌了，曾经在电视里看见过的孤儿，又怎敢真的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以某种方式成为孤儿。
……
奥古斯引领艾达逃离至宽阔的街道上，长出一口气，放慢了步伐。
艾达若有所思地瞟了奥古斯一眼，“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
“它好像追来了。”艾达时刻警觉着脑后。
“不要离开我。”
……
“奥古斯……”艾达动容地凝视着身旁这个竭力渴望保护自己的男人，瞬时的感动打消了内心毫无根据的猜疑。
被鲜血浸染过的雪凌纷纷扬扬地掠过他俊俏的面颊，透亮的冰片泛出夕阳的红光，静悄悄地跌落在他的脚下，长长的街道被他走出一条血流。
“正前方，十字路口处有人。”
奥古斯定睛望去，仔细地分辨。余晖下，一个孤单的身影迷茫在路口。他是谁？是敌是友？
随着距离逐渐逼近，黑乎乎的人影慢慢变得清晰。
“费熙？”
“奥古斯？真没想到，我以为……”泪水堵住了费熙的咽喉，嘴唇翕动，却听不到声音。
“我在学校见过你。”艾达说，“你是隔壁班的？每逢周四下午体育课，都会找我同桌玩的那个？”
“你好，我叫‘费熙’。”
“这是我同桌‘艾达’！”
“很高兴认识你！”艾达使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可为什么会在这里？”
“世界一定迎来了它终将而至的末日。”奥古斯自我地分析道，“而我们则是这场灾难的幸存者。”
“不是！”费熙果断否定了奥古斯的推论，“我母亲临终前，对我说，要我逃离这座城。我之所以会驻足于此，乃是因为我没有足以逃离这座城的交通工具。”
“我有脚踏车，够我们三个人用了，嘿嘿。”
“难道说，城外没有遭受血液的侵袭吗？”艾达疑心最强，“你母亲怎么会知道？”
“不清楚。”经艾达一问，费熙也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总之，我们先到城界再说。”奥古斯提议道，“就骑我的脚踏车。”
“务必走沿途有超市的路线。”艾达给出了建议，“我们需要食物和水，这座城已无人规范秩序了。”
……
“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呐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夜色笼罩在上空，城外不远处亮起了灯塔，刺眼的光柱不停地扫荡着围墙附近的众人。
“还等什么？我们一起翻出去！”一名瘦高的青年情绪高涨，说时迟、那时快，他步伐迅捷地爬上了围墙。
“不要啊！”围墙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惶恐地举目望着那名青年。
当那名青年的额头刚刚越过围墙的高缘，而视线尚未触及围墙外时，他的脑门瞬间钻进一粒子弹，整个人从高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咚！
人群惊声尖叫，并立即四散开来。
“上帝啊……”
从青年体内渗出的鲜血引起了血线一阵大面积的颤动，它们仿佛嗅食到了美味，密密麻麻地向倒地的青年蠕动过去，如同针线在他的肉体上交错穿插。
众目之下，将他缓缓托至半空中，纳入了黑暗。
“太可怕了。”
……
都市里繁华的大型商场，褪去了它往日绚丽的景象，多数破碎的彩灯唯有电流四溢，整座楼体像一个硕大的马蜂窝，被大量血线穿得千疮百孔。
奥古斯、艾达和费熙三人正在商场的地下超市里寻找所需的食物和饮用水，灯光忽明忽暗，天花板上布满了死尸。
“奥古斯……”胆小的费熙紧跟奥古斯的步伐，身体几乎贴着奥古斯，见奥古斯拿什么，他也拿什么，尽管手里拿的许多食物，自己并不喜欢吃。
“第一次进超市随便拿东西，还不用掏钱，感觉怪怪的。”费熙小声嘀咕道，“会不会有人来抓我们？”
“人都在天花板上，除非他们复活。”奥古斯指着天花板说。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呦。”艾达表情严肃地环顾四周，脚步慢慢向奥古斯靠拢。
“抓住他们！”
突然，一群头戴防毒面具，身穿白色隔离服的人从超市的黑暗中冲了出来。
“奥古斯！”
“艾达！”
两只强壮的手臂束缚在奥古斯的腰部，一块儿沾满了化学物质的手帕向奥古斯的口鼻捂了过来。
奥古斯眼睁睁地看着艾达被他们强行拖入了超市的黑暗中。
“你们是谁？”
“放开我！”
一大摊黑红色的血液从天花板流落下来，头顶的钢板融出“呲呲”的焦灼音。
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身周的白衣人忽然散去，携着莫名的畏惧感，迅速消失于黑暗中。
“费熙？”
不知何时，费熙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刚才用手臂束缚奥古斯的人竟倒在了地上，被一摊黑红色的血液覆盖着，他的手脚露在外面不停地拍击地板，身体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直至躯体的厚度降为零，与地面平齐，地上便只剩下两只粗壮的手臂和两条健壮的腿。
奥古斯目睹了这残忍的全过程，可他却无比欣慰地对视这摊赋有意识的血。
黑暗中，露出了无所畏惧的微笑。
霎那，流动的血液凝结成一根离弦的箭，径直穿透了奥古斯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