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忽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艾达恐惧的眼神令奥古斯胆寒,“当时,我正搀扶着行动不灵便的母亲在阳台内走动。窗外人群碾压于积雪间,暖阳沐浴着大地,万物祥和。”
“一切就像暴风骤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天际处,密集的血线如血潮般蜂拥而至,它们纵横交错,仿佛赋有了意识,飞快地刺向地上的每一个活物。”
“惨叫、撕裂、嚎啕全都交织在一起。”
“从体内溢出的血水浸于积雪中,将世界染成一片黑红。”
“被抽离的血液聚集在血线中,如血管不断膨胀,蔓延至整座城。”
“城中尚有多少幸存者?”
艾达踢开鞋底的一粒石头,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连我自己是如何幸免于难的都还搞不清楚。”
“你母亲呢?”
“她当然也活着,并且,她还说,她很想见你。”
“见我?”奥古斯满脸木然。
“是啊,她的话对我而言,就是指令,我必须把你带回去!”
“父母之命不可违?”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那还等什么?”奥古斯提议,“我们走吧?”
途中,艾达表情呆滞且一脸严肃地说:“奥古斯,我最近变得很奇怪。”
“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的脑袋坏掉了。”
“艾达,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奥古斯。”艾达越发冷淡地说,“每天早晨起床,我总会感到一阵头痛,大脑时常缺失一部分记忆,或多出一部分记忆。”
“大概是睡眠不好造成的。”
“我甚至记得你儿时尿床的画面!”
……
“爸!妈!”
“不!”
费熙飞奔回家,却为时已晚。他跪倒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声回荡在阴森的房间内,撕破了喉咙。
卧室的墙体穿进三根成年人手臂粗细的血线,费熙的父亲以拥抱的姿势紧紧地保护着他的母亲,二人被水平贯穿于床板之上。
窗外的血色洒在他们逐渐枯萎的躯体上,生命一分一秒如花瓣般凋零。
“费熙……”
“妈妈?”
悲痛中迎来了一声惊喜,费熙慌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起身,向下探视母亲的面容。
她身体的大部分面积已无血色,肌肤余下的红润也如潮水般在一条分界线处慢慢向血线的两个端点褪去。
“不、不、不要……”束手无策的费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地狱中痛苦地挣扎。
此刻,肉体的疼痛对于她而言已不算什么,能够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才是她精神上莫大的安慰。
“快点逃离这座城。”话毕,费熙的母亲饱含幸福的眼泪,生命终止在最后一滴血被抽离身体的那一刻。
血红的光影顺着地板渐渐爬升至窗户,像个满身浴血的杀人犯,悄悄撤离了犯罪现场。
费熙伫立在床板上,平静地凝视着彼此恩爱的父母。
良久,他从母亲的包里取走了些现金揣进口袋,锁好房门,离开了。
……
艾达住在一栋四层高的公寓楼里,每层约有十几户,除了卧室,厨房、厕所全都是共用的,足见昔日的热闹景象。
如今,整座楼房就像一座废墟,在地球上孤独地颤抖。
楼内死气沉沉,到处悬置有死尸,摆出各种诡异的姿态,犹如被蜘蛛捕获的猎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奥古斯,你害怕吗?”
“不怕,你呢?”
“我也不怕。”艾达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间不足20平米的屋子,视野瞬间能汲每一处角落,寥寥的家具规整地摆放其内,即便一只渺小的飞虫晃过,也能一目了然。
“妈妈?”艾达愣在了门口,下一秒,她猛冲进屋内,焦急地呼喊,“妈妈!妈妈!”
“你母亲呢?”
艾达瘫坐在床板上,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平静地打落在地上。
“奥古斯,最糟糕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艾达,别哭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当奥古斯说完这句话后,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完全相悖,消极地自我警醒:恐怕最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由艾达母亲的失踪,陡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此想法一出,奥古斯忽然整个身体都软了,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似的。
“不……快……”
艾达湿红着眼圈,呆呆地目视着神智突然错乱的奥古斯。
“你怎么了?”
“我必须赶紧回家。”慌乱的奥古斯心跳骤然加速、口喘粗气地重复起艾达的原话,“最糟糕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我陪你!”
由于都在当地的同一所中学就读,艾达家距离奥古斯家并不远。
奥古斯住在一幢36层的大厦内,每层仅有两户。他急忙用力地按下了电梯数字23,看到显示板的数字在变换,紧绷的内心不由地松了口气。
“不会有事儿的。”
艾达反倒安慰起了奥古斯,可奥古斯最擅长鼓励他人,而自己时常消极。
“但愿吧……”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奥古斯就像离弦的箭,扫荡着屋子的每一寸角落。
艾达小心翼翼地踩踏着碎裂满地的玻璃渣,窗户只剩下了框架,窗帘从阳台被吹落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沙发垫内的弹簧冲出了海绵层,捅出了数十个孔洞,多块儿地板砖已被砸碎,房间内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那台电视机。
“奥古斯……”
奥古斯沮丧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滚滚热泪似觉眨眼间就能被挤出。
“他们也不见了。”
“兴许……”
奥古斯走到沙发前,拍了拍散落在上面的玻璃渣,找了处相对完好的面积,像个醉汉似的,仰面躺坐下去,什么也不想听。
“艾达,让我平静会儿。”
“奥古斯……”
艾达从饭厅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奥古斯旁,内心同样沉重地坐了下去。她静静地看着奥古斯,继而目光环视厅房四周,内心有种莫名的向往。
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静得只能听到时间走动的声音。
突然,在艾达的视野中,一团血红色的光影贴着墙角线迅速飞过。
艾达猛地一愣,目光变得紧蹙。
“奥古斯……”
“什么?”
“你房间里有东西。”
艾达话音刚落,墙壁上的钟表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