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尚善坊,太平公主府。
一身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身姿雍容的太平公主李令月此时却是杏眼含怒,气喘咻咻!
她“啪”的一声,将素质玉手中端着的一碗红枣雪蛤汤重重的掷在地上。
玉容上一片煞气腾腾,娇声怒吒道:“真是好狗才!真是好狗胆!他们真当我李家没人了不成?这帮右肃政台的狗东西!狗杀才!”
在唐代,若是骂别人是猪狗牲畜,那几乎是最重最重的骂人话了!
而太平公主平这位“洛阳之花”,素来是极为端庄雍容、雅致大气的一位权贵女子,此时能将这样一位高贵的公主气得口中连呼“狗杀才”、“狗东西”,由此可见,太平公主也是真的气得急了!
太平公主虽然是大周天子武曌的亲生女儿,但是在世人心中、在她自己的心中,她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大唐的公主,而不是大周的公主!
而这些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太平公主已经深知自家的两个兄长:庐陵王李旦、皇太子李显是李家全然指望不上的,李家若要谋得活路,她就绝对不能做个简单普通的公主!
而太平公主的这两个哥哥:皇太子和庐陵王,那还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不成器,一个赛一个的优柔寡断!
太平公主身为女流,亦然不齿,但是谁让他们是血脉至亲,割舍不断的呢?年前的时候,皇太子李旦竟然被他们的母亲武曌身边的一个宫女韦团儿吓破了胆!
韦团儿以一介侍女之身,竟然能以咒厌而诬陷东宫,撺掇着女皇杖毙了皇太子妃刘氏和德妃窦氏!
而不过两月有余,来俊臣又是揣摩上意,胡乱诬陷攀咬朝臣,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每当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就会格外的思念起自己另外那两位早逝的兄长,父亲母亲的长子——孝敬皇帝李弘、及章怀太子——雍王李贤。
是的,在太平公主心目中,她的这两位兄长,才堪称得上是大唐的太子!大唐的储君!
一样的容貌俊秀、一样的举止端庄、一样的才思敏捷、一样的肩负社稷!
可是,为什么她这样好的两位兄长,却一个死在了她十岁的稚龄时候,一个又死在了她十九岁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能得以善终!
大兄李弘的死因她并不清楚,长兄去世的时候她也并不在身边。太平公主只知道她那并称“二圣”的父亲母亲为了长兄的早夭伤心欲绝;
而他二兄李贤的身死,却是因为母亲身边的小人进谗,最终导致母亲武曌下定了狠心、遣派她身边亲信的右武卫将军丘神绩逼死了她的二兄李贤!
从此,太平公主就对自己母亲身边的那些近臣小人恨得牙根发疼!
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母亲武曌虽然爱护她,但是却也从来都不许她干预朝政。
最近的一个月内,武曌身边的宠臣来俊臣等人又诬告了一大批的朝臣是当年的琅琊王同党,而其中赫然就有太平公主辛苦培养的门人心腹!
事先,太平公主还曾封了重礼送去右肃政台,请来俊臣、王弘义等人手下通融。当然,那个朝臣并非是真的叛臣,否则太平公主如何敢开这个口!
但是尽管明知那朝臣是太平公主门下,更是无辜清白的臣子,那些右肃政台的御史酷吏却依然不加理会,左手收着各方送来的好处和贿赂,右手一挥就杀了人家全家,这让太平公主如何能不气不怒?!
小人得志,搅和得苍生不休!这是何等道理?
而此时站在太平公主跟前回话儿的,正是太平公主府中的心腹大管事,李平安。
李平安见太平公主口不择言的怒极了,便期期艾艾的小声提醒劝慰道:“......公主!还请慎言啊......”
太平公主娇颜一冷,哧笑一声,道:“慎言?慎言什么?在我李令月的府中还有什么话儿是我不能说的?”
李平安眉头微微一皱,迟疑了片刻,这才咬牙道:“驸马这会儿就在府中吧?‘李家’、‘武家’之言,公主还是应该慎重些才是,不该轻易吐口......”
太平公主一怔,旋即摇头笑道:“平叔,你多虑了!就他呀!不碍事的!我没有宣召他,他是不敢来打扰我的,更加不会出去乱说什么!放心了罢!”
太平公主口中的“他”,正是此时她的驸马都尉,武攸暨。
而太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薛绍,当年正是因为琅琊王李冲一案被牵连致死的,而今来俊臣却以同样的案子构陷大臣入狱、其中不乏还有她的门人,这如何让她能不气不恨?
当时驸马都尉薛邵的兄长薛顗在琅邪王李冲起兵时,确实曾经与其部庸调招兵买马,响应琅邪王李冲。
而琅琊王李冲起兵失败后,事情泄露,薛顗也被下狱处死了,然而他的兄弟驸马薛绍却也是无辜的,被其连累一同被下狱,然后饿死狱中。
之后不过短短的数月,武曌就匆匆将爱女太平公主又下嫁给了她的侄儿武攸暨,而太平公主现在的驸马正是这位安定郡王武攸暨。
武攸暨性格懦弱,且爱慕自己这位高贵得不可一世的表妹太平公主李令月多年了。
当年他的姑母武周皇帝武曌要将太平公主下嫁给他时,武攸暨简直是高兴得欣喜若狂了!
但是他却苦于自己已有了发妻而愁眉不展、不敢应诏。不料就在几日后,他的发妻在被女皇招进宫中觐见时,竟然殁于宫廷,旋即被传出是死于“心绞”。
至于自己那位下午出门时候还神采飞扬的原配发妻究竟是因何缘故而“心绞”亡故在禁宫之中,武攸暨不得而知、也不敢深究。
武攸暨对自己的发妻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而其实自从他们兄弟几人都被女皇召回东都后,武家也发达起来了,武攸暨那颗落魄多年的花花之心就活动了起来。
因为再老实的男人,在经过这样大喜大悲、大贫大富之后,也是禁不得这样的骤然起落的富贵冲击的。
就算没有太平公主,武攸暨在府中的侍妾也是姹紫嫣红的盛开着的,他的发妻早就被打入“冷宫”多年了。
而他的姑母武曌去其妻以尚主,虽然手段狠辣,但抛除一开始武攸暨心里的那么一点点儿对亡妻的愧疚之外,他也就再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了。
对于武攸暨而言,能尚了太平公主这样的绝世名花“洛阳牡丹”,就好像一个破落户、忽然间意外中捡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一样。
所以在高贵典雅的太平公主面前,武攸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和面子可言的,在他心里,其实不论武氏,还是李氏,都及不得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回眸一笑。
而太平公主虽然对自己这个第二任丈夫并没有什么深刻爱意和感情,但是能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的宠爱自己、包容自己,甚至不在意自己心有所属、甚至广招面首的丈夫,太平公主还能有什么抱怨得呢?
太平公主对于自己丈夫的掌控,是有很强的信心的。
她知道,她的驸马武攸暨在她跟前,就如同她手掌下的小小宠物,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更不会背叛她,哪怕是面对着她那位的母亲,大周天子武曌也是一样。
李平安却对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主子与驸马武攸暨的相处方式不是十分赞同,他叹了口气,道:“公主,您......不该这么对待驸马的,他毕竟是您的丈夫......”
太平公主柳眉一挑,略带伤感的微笑道:“......那又如何?丈夫?他不是!他只是太平公主的驸马都尉,却不是我李令月的夫君!
......我不爱他,也没办法把自己当做是他的女人,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当做公主,把他当做驸马,仅此而已!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呢?
其实在他娶我的第一天,他就应该是知道的了......”
太平公主对自己那位第一任丈夫薛绍的感情,李平安这个侍奉身边多年的老人儿如何能够不清楚、不明白呢?
李平安知道,太平公主如今的生活虽然好似放荡不羁,但是实际上她心中却始终只有一个人罢了。
那人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薛驸马!
而太平公主,正是用这种放纵来麻痹自己,也是用这种放纵来抵抗她的母亲,抵抗那位天下第一人的女皇帝武曌。
她要让她的母亲知道,就算母亲将她强行许配给武家的子侄,她也不可能如同母亲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武家媳妇!
她要用行动来证明,证明自己不是武家的媳妇!也不屑于做武家的媳妇!
她,是太平公主!是天之骄女!她——是李令月!
这些,女皇帝武曌又如何能不知呢?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唯一尚在世间的女儿太平公主,武曌不忍心再多加苛责她罢了。
武曌对太平公主可谓是倾尽宠爱、华服美裳、锦衣玉食,以惊人的食邑供养着的,只不过是对太平公主手中参知政事的权利稍加约束了而已。
正在此时,却听门外有下人隔着门禀报道:“禀报公主,门外有一位自称是河东薛氏的少年郎,自称说是与公主有旧,请见公主凤颜。”
好巧不巧的,太平公主正思念起自己的亡夫薛驸马,竟然就有一个自称姓“薛”的少年郎来求见她。
太平公主悚然一惊,惊呼道:“是姓‘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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