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一个多月过去,李白已经将《长短经》与长短剑法都学了一遍,虽然有了之前与小道士比武的经验,剑法却还是只掌握了皮毛。
李白也不心急,毕竟之前他已经用剑法将那小道士打败了,如今又多学了四十多招,那小道士再怎么进步,也是比不过自己的。
只是他心里隐隐对于催生文气产生期待起来。
待将《长短经》最后一篇六十四·还师学成,赵蕤看着李白那殷切的小眼神,有心逗他一逗,故意不提催生文气之事。只是如往常一般做饭、弹琴、逗鸟。
李白少年心性,终于在赵蕤准备喝酒赏月的时候,再忍不住:“师父,说好了学完《长短经》之后就助我催生文气呢?”
赵蕤呷了一口酒:“你可有什么爱好?”
李白想了想,答道:“爱好天然。”
赵蕤大笑,连声曰:“善!”
然后顿了顿,又问:“具体一点的呢,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
李白掰着手指,细细盘算起来:“我喜欢月亮,喜欢桃花,还喜欢剑。”
“今晚月色正好,你便对着月亮吟你想吟的诗吧,不用刻意为之,想想你所说的‘爱好天然’。”
李白点点头,他从小关于月亮的记忆有很多,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阿娘小产前的那个晚上,自己与阿娘讨论关于月亮的事。
阿娘说月亮上有捣药的玉兔、蟾蜍,还有嫦娥仙子。
李白看着空中硕大的朗月,不知怎么,视线模糊起来。
赵蕤见李白如此,并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喝酒。
鬼使神差地,李白张口吟到:“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李白吟到最后,竟不能自已地流起泪来。
赵蕤见状,揉了揉李白的脑袋:“你才多大啊,就写什么‘小时’……”
见李白不回应,又道:“你这乐府写的极好,不愧是某的徒弟,这个诗你有取名么?”
李白瓮声瓮气地回答:“《古朗月行》。”
赵蕤从屋中取出纸笔,让李白把刚才的诗句记录下来。
待李白写完,赵蕤拿出一个白玉小杯,从自己从不离身的白玉葫芦里倒出小半杯酒。
“哝,喝了这个,你就再没有烦恼和忧愁了。”
李白不接:“师父,我阿爹说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的。”
赵蕤皱眉:“你这个小孩子,婆婆妈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懂不懂?现在你阿爹不在你身边,就要听师父的。”说着把酒杯强塞在李白手中。
李白凑近前去嗅一嗅,只闻到粮食的香味,小嘬一口,不禁眯起了眼:“唔……好甜。”
入口的甜中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发酵香气:“没想到师父你每天都偷喝这般甜的东西……”
李白一直把酒脑补成为一种大人世界的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如今尝到,却觉得和寻常喝的酪浆口味差不多,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什么叫偷喝啊?为师是光明正大的喝。”
李白低头看着白玉杯中的酒液,带着浑浊的绿色酒液,在月光下,映出神奇的光芒。
李白又喝了一口,感觉又有不同。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口酒,给今后的人生带来怎样的不同。
李白突然觉得欢喜,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明明刚才吟诗时想起阿娘还十分难过,如今却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好像沐浴在甜腻的春风里。
“师父你说的没错,酒真的会让人忘记忧愁啊……”
李白喝的很珍惜,那一小杯酒还没有喝完,突然感到院子里光线一亮。
却是之前李白在亭子里相识的那只白鹿,如今在月光的沐浴下,显得更加晶莹洁白。
白鹿先是冲赵蕤微微欠身,好似行礼的样子,又舔了舔李白的手。
它盯着李白手里的酒杯,似乎很渴望的样子。
李白大乐:“鹿兄,你也喜欢喝酒么?”
然后又自然自语道:“也是,这样甜甜的能使人开心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赵蕤从善如流的又拿出一个白玉杯,往里面倒了酒,伸到白鹿面前。
白鹿伸出舌头舐了舐,似乎很满意,很快便将一杯酒喝光。
它喝的快,醉的也快,不一会儿便身体微晃,只得坐在地上。
李白也喝光了杯中酒,晕晕乎乎地醉倒在白鹿的身上。
赵蕤见状,摇了摇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盖在李白的身上,自己则望着月亮,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第二天李白醒来时发现赵蕤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他连忙起身去帮忙。
吃过早饭,两个人坐在院中,赵蕤说:“你不是想催生文气么?《庄子·秋水》你已经背的很熟了吧?把它背一遍出来。”
李白点点头,依言将《秋水》背了一遍。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
当李白背了一遍,赵蕤道:“边背边运行秋水内经,不要停息。”
李白不明所以,虽然《秋水》中蕴含秋水内经的心法,但是与内功并不是顺序一一对应的关系,虽然略有些别扭,还是按照师父的要求照做了。
“仔细想想你第一次读到《秋水》时的感觉,与内功心法无关的感觉。”
这是一种见知障,当文学中蕴含心法武功时,修习它的人就很难去想这文章的本来意思。
李白一边运行着功法,一边背着秋水文章,一边想。
他向来想象力丰富,很快脑中便有了图像:秋雨连绵,层林尽染,百川归河。
他虽然未曾去过大海,却在入中原时看见过黄河,他也曾问过阿爹大海是什么样的,阿爹回答说,大海是蓝色的,一眼望不到边,比李白所见最大的湖泊还要广博。
而秋日水涨的黄河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蜿蜒流入大海。河伯看到比自己更广阔的大海,自惭形秽,引出与大海之间的对话……
李白闭着眼睛,完全徜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视野中一片蔚蓝。
他却不知道,现实的世界跟他想象中,也充满着蔚蓝。
赵蕤见到这一幕,瞳孔微缩。
虽说他知道李白修习秋水内经有六年多了,文学造诣和才华也很高,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领略文气。
应该说,赵蕤完全还没有教李白感悟文气的方法,他自己就已经施展出了文气。
赵蕤见识甚广,却从未听说有第一次尝试便能运用文气的人。
他心情复杂,却没有打断李白,任周围的环境慢慢变化。
耳畔传来海浪的声音,甚至能闻到大海的咸味。
这小子根本没去过大海,光凭描述便能将细节展现的如此之好。
李白慢慢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师父,这是……”
赵蕤笑道:“傻徒儿,你已经使出文气了。”
李白虽然吓了一跳,文气所化的像却名没有因此而打断。
之前那嚣张小道士所御使的文气攻击太快,李白还未有所体会,便已经被赵蕤震破。
故而李白一边运转心法,一边伸手去触碰那自己周身所围绕的蔚蓝色。
只见手指一伸进去,立刻被那蔚蓝所环绕,手中有一种微微的凉和潮湿感,却不是水的触感。
李白抬起头,问赵蕤:“师父,这文气是一种幻象么?”
赵蕤摇摇头:“其实算是一种介于幻象与真实之间的东西,如果只是幻象的话,那不是近乎一种心理攻击?”
“你现在这片海,还没有转换成攻击形态,所以并不凝实。而凝实的文气攻击,也可以被打断,就像之前为师打断那小道士一样,凭借更深厚的文气,甚至是深厚的内力,都可以打断。”
“而文气,也可以随着使用者的意愿发生变化。”
说着,赵蕤大喊一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豁然间,一片红霞倾盖在李白的大海之上,将海面映成红色,霞光间,一只白鹜慢慢飞翔在天际。
“原来还可以这样!”李白惊叹,却又内心偷笑,别的不说,师父大喊出诗句的样子,实在太傻了。
“师父,使用文气必须要喊出来么?”
“嗯,倒也不用,如果运用纯熟了,心动则气动,便可以瞬间发动,为师只是为了让你听清楚。”
“一个文学作品,可以展现出不同的意向,你可以试试。”
李白心中的情景转换成:“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大海的图景顿时变成了连绵秋雨,汇流入河的样子。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何用这句攻击。”
李白心随意动,无边秋雨顿时化为连绵雨针,向远处竹林急射,发出穿林打叶的声音,走近一看,竹叶上布满小洞。
心念又是一变,冲天水柱拔地而起,直接贯入竹屋旁边的深潭中。
虽然还不能弄明白这气和力量到底来源于哪里,但是运用起来倒还是挺爽利的,想到之后的比试,李白心中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