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
赵蕤一曲弹罢,从竹屋拿出一个袋子,将其中的谷子向空中挥洒,群鸟竞相啄食。
连那些大鸟也笨拙的在地上啄来啄去,李白看着好笑,忍不住笑出声。
“这些大鸟们吃谷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赵蕤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的样子:“是啊,然而它们还是会去吃,毕竟有比没有好,不是么?”
“师父,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鸟类?”李白壮着胆子去摸那足有一人高的大雕。
“是啊,这是为师生平不多的爱好之一。”
后来李白才知道,师父在江湖上的称号名为“天禽老人”,是隐世不出的高手,他听到后还心里嘀咕,明明师父一点都不老。
赵蕤说着,轻轻抚摸落在他手上的白色小鸟。“从这些鸟类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为师根据它们自创了一套‘天禽功’,今晚就传授与你。”
天禽功由轻功为主,拳脚为辅。
有巨鹏亮翅、有凤来仪、鹤翔紫盖、雁回祝融、鹞子翻身、燕子掠波等十式。
赵蕤将招式身法演示一遍,又让李白做一遍。
“此天禽功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你虽然天资很好,却也得猛下苦功才行。每晚这些鸟儿都会聚集于此,你好好观察,明早为师会带你修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赵蕤将李白叫起,吩咐他将每一式做一百遍。李白虽然心里对这种笨功夫很是不屑,却也认真的照做。
“做的时候运转秋水内经。”
“师父,这样不会做岔气么?”
赵蕤轻“哼”一声:“为师已经将天禽功调成适合秋水内经的路子,秋水内经是天下武功正宗,自是一脉相承。”
李白点点头,依言运转,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慢慢地觉得丹田内聚起一股热流向四肢百骸涌去。每做一式都觉得浑身很是舒服。
以前学习秋水剑法的时候只觉得剑法与内功完全相通,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如今修习天禽功,又是一番体验。李白最喜欢新奇与新鲜,又是少年心性,开心的不得了,练功也更卖力了起来。
赵蕤见李白将一百遍做完,天也刚刚大亮,就带领着李白向竹屋后的两座险峰攀爬。
李白自是不惧,只是这种山很是难爬,非得手脚并用才行,却看赵蕤身形一晃,每次发力都向上跃出丈余,很快就只剩下小小的身影。
李白又羞又急,向上喊道:“师父!等等我啊!”
一边努力向上爬着,急忙间竟将刚才做过一百遍的天禽功尽数使了出来。虽然依旧小心而笨拙,速度却也不慢。
赵蕤满意的在山顶看着小徒弟满头大汗地爬上来,山峰上很窄,几乎只有两个人的落脚之地。
李白望向远处,只见整个青莲乡都尽收眼底,甚至还能远望昌隆县。戴天山一脉的山尽数在脚下,层云跌宕好似仙境。
“师父,你上哪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啊。”
赵蕤笑笑,将李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来吧,用秋水内经调息。”
山顶空气极是新鲜,李白运行一个小周天便觉得神清气爽。竟不知不觉间入了定。
赵蕤看着徒弟如此,也感欣慰,伸了一个懒腰,在山顶喝起酒来。
李白从入定中醒来时,太阳已经接近落山。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入定,傻了眼。
赵蕤拍拍他的后背:“这以后是常有的事,说明你的内功有突破,你自己感受一下。”
李白依言运行内力,果然觉得丹田好像扩大了不少。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可以用手,下山却不能。李白只得小心翼翼地向下溜。
赵蕤看不下去,向下奔去,每次落脚在一处山岩作为缓冲。“来,像为师这样。”
李白想起刚才做的天禽功,照着赵蕤的样子,先是用巨鹏展翅保持平衡,又是一个鹞子翻身,脚点在凸起的山石上,倒也有模有样地跟随赵蕤下了山。
到了竹屋,赵蕤看着李白促狭道:“饿了吧?”
这不说还好,一提起饿字,李白的肚子登时轰鸣起来。
李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都是徒儿不好,害的师父一天没吃饭。”
赵蕤却没说话,去厨房做饭去了。
如此一个月有余,李白已经将天禽功的招式掌握,上山时也可与赵蕤的速度媲美。同时秋水内经与天禽功也完全融会贯通,内府丹田也扩大了一圈。
“太白,这天禽功你已经掌握了‘法’,还没有掌握‘道’。为师也是十数年与鸟儿亲近才感悟到的,之后每天还是要修炼,但是傍晚也要好好观察与体悟,这才能让你的天禽功更上一层楼。”
李白乖乖地点头。
“为师如今就将《反经》传授与你。你先讲《反经》背熟再来找我。”赵蕤说着,给李白两卷书,自己踱步进入书房去了。
李白将《反经》看了两遍,已经可以一字不落的背下。
《反经》一共有十卷六十四篇,暗合八卦之数。其中包含儒、道、兵、法、纵横、阴阳等家的思想,看似为韬略之书,其中还蕴含武功。
李白虽然能够看懂,但是毕竟阅历甚少,里面的许多见解还不能深入体会,赵蕤决定先给他讲经义,待他将当篇文章理解之后,再教他里面的功夫。
“《反经》第一卷第一篇是‘大体’篇,你也看过了。‘所谓,设官分职,君之体也;委任责成,君之体也;好谋无倦,君之体也;宽以得众,君之体也;含垢藏疾,君之体也。君有君人之体,其臣畏而爱之,此帝王所以成业也。’”
“师父你为什么要将书取名为《反经》呢?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太好……”李白歪着头问道。
赵蕤将《反经》的书卷卷起反手置于身后,背对李白踱了几步,又回头一顾,道:“‘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彼岂有爱憎哉?实伎业驱之然耳。’”
李白大概明白了,赵蕤是说木匠制作车,担忧人不富贵无钱坐车;制造弓箭的人,唯恐他做的箭不能伤人,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别人心存爱憎,而是他们的职业驱使他们做这样的考虑。
而《反经》并不是教唆他人谋反,更多的是教人以韬略,使士人实现自己的才能,君王更好的治理国家。‘旨在宁固根蒂,革易时弊。为沿袭之远图,作经济之至道。’
李白点点了头,赵蕤接下来讲了讲从古至今的帝王善与用人的例子,还给李白讲了不少本朝秘事,李白听的眼睛圆睁,着实长了不少见识。
赵蕤讲完,问李白懂了没有,李白点了点头。
赵蕤又拔出自己的佩剑:“‘大体’这一篇所蕴含的武功旨在对身体的支配上。所谓‘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最高明的剑客无一不是对身体控制极好的人,与人对战生死之间,只要有毫厘之差,就有可能一败涂地。”
“而练习对身体的掌控,除了高明的内功外功,还需要勤加练习。为师这就将‘大体’这一剑招传与你。”
说着赵蕤剑光一闪,如白虹贯日,剑身“仓啷啷”发出龙吟一般的声响,直看的李白汗毛立起。
李白还未回过神,赵蕤已经拿着一把剑递给李白:“秋水赠你那把太软,不适合练习此剑法。这把虽然不是顶好,但足以用到你二十五岁。”
“师父,那你这个剑法又该叫什么呢,总不能叫《反经剑》吧?”
“这个为师倒真没有想过,《反经》又叫《长短经》,叙以长短术,以经纶通变者。这剑法……就叫《匡山剑法》吧!”
李白绝倒:“师父……按照这个套路,不是应该叫《长短剑》么?”
赵蕤一本正经道:“为师与你开个玩笑,其实名字什么的都是外物,你愿意称它为《长短剑》,便随你好了。”
李白内心腹诽着,但还是开心地接过剑。
只见这剑与师父的剑形制相仿,皆是剑身微厚,剑刃极薄。李白抓下一根头发,吹毛立断,登时笑眯了眼。
“师父,这剑真棒啊……真的要送给我么?”
“自然,为师可只有你这一个徒弟,给你的剑取个名字吧。”
李白珍重地将剑抱在怀里:“就叫做‘山鬼’吧。”
赵蕤大笑:“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阴松柏……”随即长叹一声:“你这孩子……”
李白不明所以:“师父你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叹气?”
“笑你还是一个多情种子,叹你我缘分恐不长远……”
李白大惊,跪在地上:“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为师只能教你十年,这之后,你我恐怕今生都无法再相见了。”
李白急的要哭了:“怎么会?”
虽然与赵蕤只相处月余,但是在李白独自一人心中不安时,赵蕤是他唯一的安慰与依靠,不知不觉,赵蕤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可以媲美爹爹与月圆。如今听他这么说,真是又震惊,又难过。
“你这个人呀……只要走出去,恐怕这一生,都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