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李客终于将李白哄的止住哭泣,将李月圆抱到李白面前:“这是你的妹妹,月圆。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李白看着襁褓中的妹妹,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葡萄。虽然眼睛是黑色,但五官看起来却更像胡人小孩。
“月圆长得像妈妈呢,一定是妈妈让她来陪伴我们的。”
李客点点头,心中无限心酸。
接下来这一路走了大半年,终于走到了绵州。进入中原伊始,李白就对面前景色目不暇接,入蜀后更是对着眼前的青山碧水锦绣山河看的愣了。
“十二,你喜不喜欢这里?”
“我喜欢!”李白瞬也不瞬地看出马车外的景色,生怕看漏了什么。
“九州大地上还有许多不输于这的景色,你以后可以去看看!”
“好!我一定会把世间美好景色看遍的!”李白挺起小胸脯,壮志满满道。
绵州昌隆县青莲乡迎来了一队行商,他们渐渐地在这里常住下来,李客有些许族亲在绵州,也归了籍,在此地扎下根来,继续他的行商生意。
虽然有奶妈照顾李白和月圆,但毕竟不能看顾李白的学业,待李客在绵州稳定下来,他就将五岁的李白送到青莲乡附近的戴天山大明寺学习。
并不是送他出家,而是大明寺中有一位先生,曾考举进士,做了几年校书郎,后无心仕途,携妻子客隐于此。青莲乡有名望的乡绅士族们也多半将孩子送到大明寺。
李白刚到青莲乡个把月,才和街坊里的小伙伴打成一片,还没玩够呢,再加上妹妹月圆年纪尚小,对于离家求学心里十分的抵触。
然而胳膊拗不过大腿,李客下了这个决定,连夜就让奶妈收拾好行囊,天不亮就扛着迷迷糊糊的李白上了戴天山。
正值秋日,戴天山上红叶漫天,层林尽染。
一路山势陡峭,险峻非常,饶是李客身体强过常人数倍,到达半山腰处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李白早在颠簸中醒来,他从西域一路而来走的大多是朔漠官道,处于深山之中还是头一回。虽然在青莲乡也能远望戴天山,可这远观与身临其境毕竟不同,竟忘记吵闹,静静地环顾起四周来。
到了大明寺,入眼的是层层重檐,墙壁皆刷成杏黄颜色,晨间山雾缭绕,一派仙家气象。
“你可愿在此地读书?”李客将太白举到肩膀上。
此时寺里晨钟轰鸣,回音远远地在山间荡开。眼前所见都是幼年李白未曾见过的景色,李白懵懵懂懂,还没回过神来,嘴上却已经应下了。
“世道不平,先生会教给你行走人间的基本。”
几年之后,李白才明白阿客当时说的话的意思。
之前已经有李氏族人引荐过,李客在寺院山门向守山僧人说明来意,便有人领着他们走进院内。
天虽刚亮,院中却有不少僧人和学生做着“早课”,有挑水跑步的,有站桩的,也有练拳的。学生们大多跟李白年岁相仿,却也有模有样地跟在武僧身后。
李白眼睛微微发亮,虽然他年岁尚小,却也听父母讲过江湖故事,一直憧憬快意江湖,此时看到自己将来的同窗习武,心里不由的发热。
这边,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迎了过来,只见他面白无须,羽睫凤目,唇角微抿,俊俏之中带着些许内敛,一副书生模样,只一双宽大袍袖透着些许不羁。
“在下平江晚。”男子微微一笑,竟颇有些风流蕴藉,然而只是一瞬,又恢复到先前内敛的模样。
李客将李白扯到身前:“快来见过先生。”
李白心中颇是不屑,他生在西域,父母又都是旷达人物,方到中原,对这种名为内敛含蓄,实为矫饰的做派还不习惯。
不过他还是依礼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李客与平江晚寒暄一阵,又嘱咐李白两句,便离开了大明寺,而行李早有僧人拿到学生合宿的客房。
李白在斋堂与学生和僧人一起用了早饭,便开始了上午的课程。他跟随众人走到讲堂,只见两人共用一张条案,学生跽坐(跪坐在脚跟上)在案前。李白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在碎叶胡床已经普及,即使不垂足坐,也是趺坐(盘腿坐)。
自己之前虽然看过他人跽坐,却着实没有尝试过,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学生们坐定,李白站在先生案桌旁,偷偷观察,只见唯有一桌是单人,估摸一会儿先生会把自己安排到那儿,那桌的学生愣头愣脑的样子,应该还好相处。
正想着,平江晚走到案前,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李白,字太白,你们的新同窗,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学习。”说着,指着那空位置道:“你就坐在吴指南旁边吧。”
李白应了一声,走到案前,向吴指南点了点头,跽坐在他旁边。只见案上摆着《急就章》、《千字文》等蒙学,这些李白都看过也会背,然而长途跋涉中习字不便还不会写,估计阿客应该跟先生说过自己的进度了。
阿客为他准备的书箱里也有这些书,李白将书本和笔墨掏出。在先生的带领下重头诵读这些书。
不到一盏茶时分,李白的腿便酸麻难忍,几乎就要倒下。李白悄悄将腿离开脚跟,轻轻捶了几下,还没有享受这轻松。
“李白,坐好。”先生云淡风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李白的脸登时红成一片火烧云,心里更是焦躁难耐,再加上这些早就烂熟于心的课程,对于先生与学习又厌了几分。
“喂,你刚学跽坐吧?”吴指南压低着声音。
李白不耐地看向他,却见吴指南将自己膝下的软垫拽出来,伸到李白面前:“喏,你先用吧。”说着露出一种“我都懂”的表情。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李白毫不犹豫的收下垫子,塞到膝下,顿时舒服差点叹息出声。
他重重地向吴指南行了个礼。
平江晚讲完当堂的课程,便让学生们练习当天所写的字,他在一旁指导。
李白虽然见过旁人写字,也照着他人的样子拿起笔,然而写出的字却如同画画一般,没有规矩更没有力道。
先生似乎看出他的窘迫,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手腕要悬起,像这样……”
李白莫名地紧张,连脊背也僵直起来,平江晚身上的皂角味隐隐传来,李白看着纸上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的俊逸字体,心中惊奇中又有些不甘。
“你未曾习字,就从笔画先练起,明天交十张。”平江晚说着,将一本笔画字帖放在他的案上。
午饭依旧是清汤寡水的斋饭与素菜,李白在家一直是无肉不欢的,早饭就没有吃饱,眼前更是难捱的很。
很是自来熟的跟着他坐在一桌的吴指南却吃的卖力,吃完一碗又一碗。李白得知他是与自己同一条街的吴员外的儿子,不由生疑:“这种饭菜你吃的下去?”
吴指南将口中饭菜咽下:“唔…一开始也不习惯,可是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如果不吃就会挨饿,没有别的办法。”
李白闻言,恹恹地扒了口饭。
这时,一位年轻妇人款款走入斋堂,在平江晚身旁坐下。她身着粉白襦裙,正是飞云流彩的蜀锦制成,在斋堂中十分显眼。
“这是谁啊?”李白悄声问吴指南。
“她就是我们的师娘啊……听学长们说,宁得罪先生,勿得罪……”吴指南话音还未落。师娘蓦然回首,一张俏脸色若春晓之花,明丽之极。只一双柳叶眉挑起,嘴上还是笑盈盈的,眼睛却似霜剑,将吴指南吓得噤若寒蝉。
李白见状连忙收回视线。
下午是自习时间,李白一直在练着笔画,几乎天黑才将十张写完,晚上回到宿舍,手腕、膝盖浑身无处不酸疼,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跟他同宿舍的正是吴指南,他也是刚来不久,所以桌子宿舍都是一个人,得知有人与他合住别提有多开心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李白越来越不耐,这些启蒙自己早就看过,纵使练字,也大多时候是自己练的,与其在这破山头学习,还不如回家去,更不要提寡淡的斋饭了。
这天上午,又因为坐姿不对被先生罚写字,李白越想越气,趁着中午午休偷偷从角门出寺,一路向山下奔去。山路陡峭,李白几乎连滚带爬,身上擦破了好几处。然而一想到前方自由在召唤,他浑身都轻松极了。
就这样到了黄昏时分,他终于到达山脚。
李白放松下来,走到溪水旁,净了净面庞。却见一位老妇人在水旁的大石头上磨着一根铁杵。她的脸极其沧桑,岁月在其上留下条条沟壑,一双手也粗糙的好似树皮,只有眼睛却依旧深邃明亮之极,使李白忍不住驻足旁观。
“老婆婆,你在做什么啊?”
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李白,手上却没停:“我在磨针……”
“磨针?这铁杵这么粗,要什么时候才能磨成针啊?”李白惊问道。
“呵呵,”老妇人笑着站起身,将铁杵握在手里。“只要功夫深……”说着,她双手运气发出光芒,只见那铁杵上有铁屑层层剥落,铁杵越来越细,直到慢慢地变成一根锋利的绣花针。
“铁杵也是能磨成针的……”老妇人言罢,拿着针笑盈盈地看着李白。
“诶?!”李白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