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琴弹松里风,杯劝天上月。
赵蕤神情一怔,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似乎并不甚礼貌,可是绿绮的诱惑实在大于一切,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峨眉金顶至高处坐定,仲濬伸手示意赵蕤先弹。赵蕤没有客气,起手便是他最为拿手也最常弹奏的《百鸟朝凤》。
时至日暮,峨眉金顶上翻腾的云海被远处夕阳映射的一片赤红,正是残阳如血,暮色四合。
赵蕤琴声未过半,便有成群的归鸟慢慢聚集在金顶上空,蔚为壮观。
仲濬按耐不住,奏起绿绮相和,李白听出他弹的乃是当年司马相如所做的《凤求凰》,用司马相如流传下来的绿绮琴弹奏《凤求凰》妙处实在是难以言说。
虽然是不同的乐曲,却也十分和谐,连赵蕤脸上都是一派陶醉与祥和。
赵蕤曲罢,犹未尽兴,便弹起他自己所做乐曲《松涛》,仲濬听后大为折服,便用绿绮为《松涛》伴奏。
两人弹奏时皆运用内力,琴声悠扬,声传四方。
赵蕤和仲濬皆是上乘内功,而且都比李白练功时间多出十多年,此时更有暗中比拼内力之嫌,寻常练武人听闻难免气海翻涌,走火入魔。
而李白听过赵蕤以内力弹奏《松涛》多次,倒也有些习惯,此时仲濬的加入更让赵蕤的琴音多了张力,一吟一咏之间,李白的呼吸也跟着琴音的节奏,伴随着晚风吹动松林的声音,三个人仿佛完全融合于峨眉的自然之中。
李白听到兴处,不禁抽出山鬼,弹剑相和。
直赞道:“峄阳孤桐,石耸天骨。根老冰泉,叶苦霜月。斫为绿绮,徽声粲发。秋风入松,万古奇绝。”
《松涛》曲罢,仲濬又起一曲,赵李二人又是相和,就这样直到月上梢头,两人才罢手。
李白呼吸间竟惊觉自己的内府丹田又扩大一圈。
仲濬十分高兴,拉着赵蕤讨论起关于琴曲的事,赵蕤也很是开心,取出包袱里的干粮,倒出白玉葫芦里的酒请仲濬喝。
仲濬竟毫无芥蒂的接下,三个人喝了个痛快。
李白心中不解,这仲濬乃是和尚,却这样喝酒。
殊不知,佛教从天竺传入九州之始,其实是不禁酒肉的,而南朝时梁武帝崇佛,他自己茹素,却下令天下的和尚都禁止吃荤。酒属辛物,也算是荤类。
本朝太宗下令和尚无需禁酒肉,却仍有恪守清规的,不过也有和尚如仲濬这般“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
仲濬与赵蕤二人相聊甚笃,却忘了一开始说要比试琴艺的事。
得知赵蕤和李白晚间没有地方住,仲濬便领着二人走到他修行的寺院——峨眉山普贤寺借住。普贤寺历史悠久,乃是东晋时建造。
虽然天黑看不清寺院全貌,却能看到寺院的重檐楼阁。
路过寺院正殿时,仲濬介绍道:“这殿****有我寺的法宝——佛牙。”
说着便带领赵蕤和李白近前一观,赵蕤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看的好。”
仲濬摆摆手,连声道无妨,说着领着他们走到殿后,途中遇见守殿的小和尚皆向仲濬行礼。
到了供奉佛牙的地方,仲濬从腰间取下钥匙,将一个硕大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李白探头一看,却见一块极大的牙状物,已经石化,通体晶莹,流光溢彩。
李白惊叹道:“这佛牙有这么大,那佛祖真身得有多大啊!?”
仲濬忍俊不禁:“这并不是人的牙,而是古象牙。是锡兰的僧人带来的,所以才被称为佛牙。”
李白羞赧道:“原来是这样……”
正说着,一个身着黑色僧袍的僧人从后殿走出,长得很是端方,表情也严肃,虽不及仲濬容貌俊逸,却鼻直口方更像是得道僧人。
仲濬见到他行了一礼,向赵蕤李白介绍道:“这是我师兄仲晏,也是普贤寺的方丈。”
赵李二人向他行礼,他也双手合十还礼,表情却毫无变化。
李白内心嘀咕,这仲晏方丈与他师弟仲濬性格真是不同。
逛了一圈,赵蕤与李白回到客房,赵蕤隐隐露出担忧神色。
李白问:“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皱眉头。”
“并没有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是我想多了。”
没成想,第二天清早两个人就被一阵强烈的敲门声叫醒。
李白打开门一开,却见一群手持武僧棍的和尚堵在门口,中间簇拥着的正是仲晏。
李白奇怪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仲晏道:“本寺镇寺之宝佛牙丢失,还请两位施主配合调查。”
无奈之下,赵蕤和李白只得跟着这群武僧到普贤寺的伏魔殿。
仲晏站在殿中,对李白和赵蕤道:“今早守正殿的弟子来报,发现佛牙不见了,而从昨晚到今早,见过佛牙的寺外之人,只有你们二人。”
李白深感莫名,辩解道:“我们昨天来到贵寺只是因为在峨眉金顶弹琴被仲濬法师听见,相谈投契,他才邀请我们在贵寺借住。在他介绍之前,我们完全不知道,贵寺有佛牙这一镇寺之宝,更不要说觊觎了。”
又道:“况且我们不是出家人,要这佛牙根本没有用啊!”
仲晏面无表情道:“口说无凭。”
赵蕤道:“那你待如何?”
“将你们的行礼交出来,给我们检查。”
“如果我们不从呢?”
仲晏双手合十道:“那就休怪贫僧无礼了。”
说时迟那时快,仲晏话音刚落,赵蕤便已经出手。
他未用剑,只是手做鸟羽状,却是他多年研究出的天禽功变体,天禽拳。
仲晏也空手,双手由合十转为空心,不辨拳掌。
赵蕤天禽功以臻化境,是以出手极快,而仲晏却完全不落其后,刹那间,两人交手数招,未分胜负。
周围的武僧见状,向李白聚拢,想要先拿下李白。
李白从小在大明寺长大,对这些武僧的拳脚棍的套路最是熟悉。
他山鬼未出鞘,只是用剑身迎敌。
这些武僧的功夫并不出众,也就跟当年天师道的道士们差不多,而李白的功夫在这七年中却是有本质上的提升。
他手持带鞘山鬼,在武僧包围中画一个整圆,在身后内力的加持下,将包围他的武僧尽数震飞出去。
然而,普贤寺的武僧极多,这般震飞也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因此他震飞一波便迅速有另一波僧人包围上来。
李白使出长短剑·四一·出军,瞬间用剑鞘击中数个僧人头颅,重击之下,僧人便晕倒在地。如此这般几次,包围他的人便少了许多。
这边仲晏眼见与赵蕤空手难分胜负,接过一旁僧人递过来的禅杖,赵蕤见状,剑也出鞘,使出长短剑来。
仲晏所练的是正宗达摩神功,乃是当年达摩东渡时传下来的,因为此功对天资要求极高,因此几千僧人中也不一定有人有资质修习。
寻常武僧学的不过是达摩掌达摩棍之类的大路货,而仲晏从小便被悉心培养,苦练达摩神功,内功更是比秋水这般内功世家的人还要深厚。
这一禅杖被他使得虎虎生风,杖类武器前轻后重应变失据的缺点在他手中完全不复存在。
赵蕤在江湖上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名家,在仲晏手下却感觉讨不到便宜。
没有想到隐藏在山中的寺庙中也有如此高人。
赵蕤心中思量,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剑剑身厚重而剑刃极薄,由玄铁打造,因此与禅杖相击时并没有卷刃,反而击出火花。
两人相峙已久,难分胜负。
眼见李白几乎已经将武僧们全数打到在地,赵蕤也决心快点结束战局,好跟李白退出寺外。正要使出决胜一招时,只见到一个白色身影窜到殿内,大喊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