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梓州距离昌隆县不到二百里的距离,李白和赵蕤都没什么行李,只有一墙的书籍比较麻烦。
赵蕤跟李白两个人将书籍打包挑下了山,在青莲乡雇了一架马车,抱上黄狗,马车咯吱咯吱地慢悠悠向梓州行去。
李白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他肤色白,头发天生微卷,因为还没有及冠,头发在脑后束成高高马尾,面部已初显棱角,鼻梁挺而高,五官比寻常汉人更立体些,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是胡汉混血,只一双眼睛瞳色稍浅,目光炯然如电,哆如饿虎。
他从马车窗户中向外望去时,时常会有路边的女子驻足观看,惹得赵蕤不断的打趣。
就这样行了两天的路,两人终于赶到长平山下,赵蕤带着李白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一处高崖之上的岩洞。
赵蕤得意道:“这个岩洞,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当时就觉得以后能住在这里一定很有趣。”
两个人又是就地取材制作家具,折腾了两天,终于制作出一个家的雏形。
岩洞外面便是一大片广阔的稻田,正是绿的时候。
赵蕤带着李白去稻田对面的镇子里购买生活用品,路过稻田里劳作的农民都向赵蕤打招呼:“哟,征君,您回来了啊!”
李白看向师父:“师父,他们怎么都认识你?”
“嗯,我祖上经商,所以这一片地都是我家的,他们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还是一个地主。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征君?”
“因为之前皇帝曾经派人征召与我,我婉拒了。乡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传开了。”
李白当时还觉得好笑,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就亲眼目睹了又一次征召现场。
这天早上,李白正在修习天禽功,见到远处赶来一队人马,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身着绯色官服头戴展脚幞头的男子。
李白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群人直直走上山,冲着赵蕤和李白隐居的岩洞而来。
过了半个时辰,那群人终于爬上山。赵蕤走出岩洞,向那为首之人行礼。
开道的侍卫冲着赵蕤和李白道:“我家大人乃是梓州刺史,尔等还不跪拜!”
李白看了看赵蕤,却见赵蕤不动声色。
果然那身着官服的人双手虚扶一下道:“太宾先生不必多礼,某今日前来,乃是奉今上旨意,征召先生入朝为国效力。”
梓州刺史都说了是奉旨前来,李白和赵蕤便不能不跪了。
赵蕤叩首道:“吾隐没山林,其志不变,万望成全。”
梓州刺史怕是之前也听说了赵蕤之前拒绝征召的事迹,却也不强求,与赵蕤寒暄两句,又称赞李白两句,便带着众人呼啦啦的走了。
见他们走远,赵蕤与李白相视一叹:“在哪里都不能清闲啊……”
时光倥偬,转眼三年时间过去,这期间除了偶尔有官员文士拜访赵蕤,两人的日子倒也算平静,李白每年过年都会回青莲乡陪伴阿客与月圆,顺便看望吴指南与平江晚秋水夫妇。
他也每每上戴天山寻找白鹿的踪迹,却遍寻不着,只得慨叹而归。
李白与赵蕤切磋从一开始的难以支撑十招,到如今已经可以来回数百招。
到达这个境界之后,每日的苦练作用便已经不大,故而李白平日除了看书,便是倚着崖间青松俯瞰远处景色。有风的时候山间传来如同海浪一般的松涛声,仿佛扣人心弦的乐曲。
每当这时,赵蕤便会抚琴奏一曲《风入松》,便有鸟雀驻足聆听。
日常除了观察鸟类的习性以磨练天禽功之道,李白也会满山转悠,运气好时还会遇见年份不错的药材。
每年总有半个多月,赵蕤会带着李白去青城山小住,一开始元丹丘与李白武功还旗鼓相当,随着年岁渐长,李白的优势也慢慢地更加凸显。
不过,元丹丘心性极佳,更心慕大道,并不会因眼前的失利而短视,两个人相处也很是开心。
李白越是长大便越是不能安分在一个地方长期生活,赵蕤也不时跟他一起去游历蜀中。
这年夏天,两个人商量好去峨眉山游历。
峨眉天下秀,李白见到之后便觉得果真名不虚传,峨眉山占地极大,且不同于青城山、戴天山等山势不高的山峰,峨眉山随着山势高低变化,植被也有很大区别,山脚处绿意盎然,与一般平原地区无异,可是越往上爬,植被越稀少,常绿乔木被松柏取代,整个山又显出另一种美。
而山上气温极低,李白和赵蕤是习武之人,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更能激发身体潜能,便决定在此多停留一阵,将峨眉的美完全领略,更磨练磨练身体。
两个人在山上行走,饿了便吃自带的干粮和山上的野果,晚上便找山洞或树干歇息,就这样爬到了峨眉金顶。
越往上游人越少,他们俩选择的路更是难以攀登,故而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影。
登上顶端之时,只见烟波浩渺,气象万千,仿佛真的置身于云海仙境一般。
李白诗兴大发:“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息?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赵蕤坐在山顶上,俯瞰云海,掏出琴,随性弹了一曲。他的琴声向来吸引鸟雀,便看见山间有白雕盘旋鸣叫,应和琴声。
李白陶醉于琴音与美景之中,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妙!妙!真是高妙的琴声!”
李白与赵蕤转头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僧人。
待那人走近,李白才看清,此人虽然已经剃度,却是俊美无俦,一双桃花眼仿佛时时带着笑意,嘴唇是极薄的檀色。
他身着白色的僧袍,上面绣着精致的暗纹,看样子是附近某个寺的高级僧人。
李白不禁想:这样容色出众的人出家,仿佛连看着他都是一种亵渎和罪过。
而李白只注意这僧人的容貌,却完全没有想起,刚才这僧人接近他们时,他与赵蕤完全没有发觉,可见其武功深不可测。
“小僧适才陶醉在施主的琴声之中,不好意思打扰二位施主了。”那僧人双手合十,向赵蕤鞠躬道。
赵蕤颔首:“无妨。”
“还没有自我介绍,小僧仲濬,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赵太宾。”说着有指了指李白:“这是徒弟李太白。”
仲濬翘起唇角,长长的睫毛垂下:“刚才打断了太宾先生的琴声,还请先生继续。”
赵蕤应了一声,继续将余下的曲子弹完。
仲濬视线远落,一副陶醉神色。
李白暗想,这人还是一个琴痴。
待一曲罢,仲濬从背上取下自己的琴,只见他的亲通体漆黑,隐隐有绿色缠绕期间,仿佛有绿色的藤蔓在琴上生发。
赵蕤眼睛微微发光:“此琴可是失传已久的绿绮?”
仲濬点点头:“正是。”
“不知可否让某弹奏一曲?”
“可以是可以,只是小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法师请讲。”
“小僧想与先生比试琴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