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请。”
余子夜左边站着一个人,那话也正是他说的。
余子夜心中大惊,他竟不知道那人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一个陌生人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旁这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可是致命的。
他不是杀手吗?他的一个杀手教出来的徒弟,他师傅是杀手,他又怎会不是杀手呢?
他是杀手吗?他一向不承认自己是杀手。杀手是为他人而生为他人舞剑为他人杀人。而余子夜却是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舞剑为自己杀人。
他是剑客,一个为自己生活为自己舞剑为自己杀人的江湖过客。
余子夜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到他的正面。
余子夜走过去想看一下那人的容貌,就在他离那人三步远的时候,那人却走了。余子夜连忙跟上去,可他无论怎么努力只能在那人三步外。
余子夜额头上已出现汗珠,这么冷的天气本不该有汗,但余子夜却出汗了。不是温度热的缘故,是因为那人消失了神秘的消失了,他没有看到那人有任何动作。
一个走着走着便如同鬼魅般消失的人,怎能令人心中不惊。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
身后,余子夜猛的回身那不是一个人是一栋房子,声音正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余子夜吸了一口气,他从未遇到过这么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怪事。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但想到此来的目的,他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亮,点了好多油灯。大厅的中央坐着一位老年人,满头苍苍白发却显的十分精神,他就是人晓天,他不喜欢黑暗,甚至讨厌黑暗。
人晓天指着余子夜面前不远处的蒲团道:“坐。我不喜欢黑,故而在房间中点了很多油灯。”
余子夜走进屋里,看到老人背后有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位将军。他不认识那位将军却认得将军一旁提的诗。
烽火奏哀歌,泪望旧山河。
遥问故国主,几时可知我?
一首简单的五言绝句,它正是前朝大将任通的遗作,那位将军怕是任通了。
余子夜坐了下来,道:“前辈就是任晓天?”
人晓天笑道:“不是任,是人。”
“不一样吗?”
人晓天笑道:“当然不一样,任是姓氏而人却不是。就像子叶与子夜音一样,那你为何还要将子叶改为子夜呢?有时候表面上看是一字之差,但意思却是大不同。”
余子夜默认,自己改名字不也正是这个意思嘛。
他看向人晓天背后的那副将军像,问道:“前辈是任将军的后人?”
人晓天点头,道:“先祖正是任通。”
“前辈就没想过复国吗?”
人晓天笑道:“复国?为什么要复国呢?是国负先祖,非先祖负国。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只要真心实意对百姓好的皇帝,百姓拥戴的皇帝又岂是一两个人便能的推翻的。况且当今陛下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反呢?”
自古以来朝廷的不知更替了多少,又有多少人打这复国的幌子建立自己的帝国。但真正为百姓着想的人是不会在意何朝何帝的。
余子夜很是敬佩道:“前辈高义。”
两人相谈岂能无酒,但人晓天不喜欢喝酒他喜欢喝茶。
客随主便,主又岂有不随客意呢?况且余子夜来此就是为了喝酒的,为了醉心的。
余子夜看到婢女给自己端来了一壶茶,心中有些不解但还是向人晓天道谢。他从不喝茶,也从未喝过。
人晓天道:“怎么?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茶水?”
余子夜道:“不是茶水不好,而是我不喜欢喝茶,也不会去品茶。”
人晓天笑了,笑的很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喜欢余子夜的坦诚不做作,他说道:“可惜我这里却只有茶叶,也只能喝茶。”
余子夜道:“前辈不喝酒吗?”
一个男人若是不喝酒,那就枉称自己是男人了,男人似乎早已跟好酒美人金钱权势混成了一体,缺一便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奇怪。
人晓天道:“人哪有不喝酒的,只不过我早已过了喝酒的年纪罢了。不过今日我给你准备的茶水你是要喝的。”
长者赐不敢辞,所以他喝了,因为他喝了,所以他醉了。人晓天这里不喝酒所以没有酒壶,以茶壶盛酒人晓天不是第一位,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位。
余子夜醉了,醉酒的人大吵大闹的人有,安静的也有,睡觉的也有。余子夜正是醉了便睡的那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着的人总会做梦尤其是心中有事的人,而余子夜便是心中有事的人,所以他睡着了也会做梦。
他梦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小乐子。
或许小乐子还不能算是女人,毕竟她才十岁。
余子夜也不大,比她还要小上一岁。他们都呆在地狱,或许那里比地狱还要痛苦万分,毕竟地狱只会折磨人,不会折磨人心,而那里却是一个折磨人心的地方。
金楼,不是一座楼,是一座山庄。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富商也好官宦也罢就连江湖中有名的侠士也都是十分向往。
余子夜却不向往这个地方,他就是金楼的一员,一个金楼中最卑微的奴隶,比下人还要悲惨万分的奴隶。
小乐子当然也是奴隶,一个独特的奴隶。她与别的奴隶不同,她是快乐的幸福的,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快乐欢乐。当然她也把这份快乐幸福分给其他人,却唯独余子夜接受了这份施舍,所以余子夜虽是个奴隶,但还算一个比较快乐幸福的奴隶。
人生有喜,自然也有悲。
喜的是做奴隶的这段日子余子夜有她的陪伴,她让余子夜觉得做奴隶也不算一件最悲惨的事。悲的便是他们要分开了,不是朋友间的离散是生死的永别。
金楼门口,余子夜被当做货物送出去。没有人阻止,因为阻止的人早已死去,只有她开了口说了话,所以死的也只有她。
余子夜却是忘不了她哭泣的声音,忘不了她脸颊滚烫的眼泪。余子夜知道她已经死了,死在了金楼中连金楼的大门都没能出去。谁又能承受六个强壮男人的拳打脚踢,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瘦弱的女孩。
这是金楼的规矩,金楼的奴隶除非被人买去或被送出去,否则今生不会有走出金楼的机会,哪怕是死也不会被扔出金楼。金楼有三十六只狼七十二只狗,你便是死了也是有地方安放的。
余子夜知道她的下场,有被这一百零八头畜生吃掉更省功夫的办法吗?但他不敢想,不敢回头,他害怕她真的死了,他希望她活着祈祷她能活着。
有时候谎言比实情更好,心中有希望的人总要比颓废的人生活的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