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家的话题还是没绕过J。他们出手当然很快，也许就是中午拖他一起去吃饭的那一群吧，第一时间邀他加入了8班的贴吧。自然，就像我在瑞典时一样，真实的教室与虚拟的网络里，F-11都有自己的专属地盘，信息交流不可谓不频繁，Facebook还有一两个本土的App上都建了群。而回国之后，发现8班的人更变本加厉——我们白天7:30至9:30十四个小时真人真身长相思守竟然不够，还要睡前与刚醒时揉着双眼也发帖回信看帖延续这个团体的绑定能力。然而，活跃的人线上线下都很积极，寡言的人到哪里也一样，例如我，清淡的看客一名，不论身在何地。
“J米哥约会登记群（注意小心脏~~多美图）”
“求助吉米同学！这句说的啥？”
“陈大大罚人新招！！！（图）”
“互动语言学习小组成立了——J哥看过来~”
“物化新经典P68，8题解题讨论（已终结）”
……
除开习题讨论的我都一一点开看了。我的天，根据其中一贴看来，就一个下午的时间，J同学的粉群已经扩大到本部初中部，并且竟然有幼小美少女们委托贴主直接帮上自拍求邀约……看完感觉黑线密密麻麻……我想我到死都不敢这么直接地公开撩一个人，更莫说喜欢的人。客观讲，J总体算长得不错，有隔着衣服也能意会到的好身材，颜值嘛，脸有那么一点点肉，但中分、到下巴的金发完美地遮住两侧，另外，细高鼻梁却以圆鼻头终结，这真是种少见的搭配呢，然而，其他部分都是很好看的，他在讲台前随意抹开头发露出全脸时，也是近乎完美的男神一枚——至少从我自己的欣赏角度看，远比学校99%的男同学们要养眼。当然，这些并不是凭我白天在教室心不在焉看他那几眼就能记下的细节，但现在吧里更新的他的各种角度照扑面而来让人无处躲闪……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国内的学习负担吧，同为同龄男生却少了他身上简单直白的鲜肉感，被拍也是很能理解的。我知道像J这样的外形在国外不说一抓一大把，但也不至多稀罕。在瑞典时，震惊地发现像我们这样大的孩子只要醒着，每天就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各种运动与体力活动中度过，下午两点就没课了！当然身材好、也更容光焕发。Majlis给我做心理辅导时每每还要记录我的运动时间及内容呢。其实，8班的男生们，据我观察有好多也是精力十足，还没被学习压抑得动弹不了，那几个不靠运动消耗大概半夜会睡不着觉的。中午吃完饭陈大大不是还抓住程科一伙偷偷从他办公室偷回上次没收的篮球，去过球瘾的骚年吗？然而，他们大多没有J的身高（目测大约有1.86左右吧，因为看上去仿佛和Mads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即便有，却没有J那一套腔调。在穿着松松垮垮的年级服的男同学面前（我也有点感叹，今天并不是周一：唯一需要统一穿着的升旗日，大家真的被高三逼到不考虑形象了吗？）他的T恤加牛仔裤还有脏板鞋，真的就是那么简单，但也真的就更顺眼。不过，我在想，如果下周一J也必须穿上我们的级服……
咚咚咚！！
心脏都漏了不止一拍！几点了Mads却突然来敲门？！莫非他有什么特异功能，隔着房间也知道我在神思，要来唤醒我……
“Yes?”（干嘛？）我打开门，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样子。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年了，单独和他一起住这一年多时间根据之前的生活习惯，M和我定下不成文的规矩：晚上10点以后没有要紧事就不要进入对方私人空间，因为我已经16岁多了，这样的年龄大约为我们本身就不同寻常的关系更增加了些相处时的敏感。之前在瑞典时，真有什么需要告之的也都是用手机发信息。所以现下我很有点不习惯。
“How_are_you_doing?_Are_you_gonna_sleep_soon?”（怎么样？要睡觉了吗？）他一手撑在门上，却是微微笑着，很温和的样子。我突然也就没有什么被打扰的不自在了。他一直都很包容我，这世界上能够这样对我的人只有他一个。所以现在也渐渐告诉自己，要接纳他不可能任何时候都遵照我心意、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原原本本按我们约法三章来行事的事实。我不是小孩子了，也要学会他的体贴。只是还不怎么熟练。”yeah，_just_checking_something_online，_then_I'm_going_to_bed.”（嗯，上会儿网就去睡。）
“Okay，_then._Eh，”_（哦。那个，）他话音转弱，稍稍撅起嘴。我一下有点想笑，不过还是生生憋回去了。我知道他接下来大约是想谈我们晚饭时的话题：到底怎么解决我不想跟他去出差的事了，而且，多半要向我妥协。因为撅嘴，是他自觉理亏或委屈了我时的表现。另外还有掐下巴啊，抱拳玩大拇指的动作，我都熟得不能再熟——M每一个习惯，我现在都能立即判断出他的意图。这样很方便，因为他说话时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尤其像这种讲重要事或有些顾虑的事之前，更要先酝酿一番，自己提前猜到他下一步要提的大方向，便可以充足地作好准备，可攻可守，悉听我便……那么，现在的策略就是抓住机会，能不跟他去那个讨厌的地方就不去！
“Penny，_while_I_was_arranging_the_study，_I_thought，_that_if_you_really，_really_don't_wanna_follow_me_back_to_Sweden，_and_probably_Denmark，_and，_I'm_not_sure_right_now，_but_maybe_Germany_as_well，_for_the_company_conferences，_then，”_（Penny，刚才我在理书房的时候想了下，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跟我出差去瑞典，很有可能还有丹麦，另外可能还有德国，现在还不太确定，那，）果然，重点来临，他顿了顿，继续道：”_maybe_you_can_stay_in_a_dormitory_in_your_school_till_I’m_back_to_China?”_（你觉得你能先住在学校宿舍，一直到我回中国吗？）
居然被他找出这样一条折衷的方法：既能尊重我大部分意愿，也能让学校帮他监管我！我不禁佩服起来，Mads对我读书的三中应该还没多少了解，怎么知道我们那儿可以住读？另外，他叫我名字了，以示郑重，是不是期望打动我、说服我？那我应该接受这个安排吗？等一下，为什么我总是被安排来安排去？我自己的意愿呢？！
“But_I_don't_like_staying_with_the_others._Not_for_a_whole_week._”（但是我不喜欢和别人住一个房间。至少住整整一周我没办法。）我尽量不显语气太冲，他好言好语跟我说话，我就算拒绝也要态度好好的。可惜撒娇我从小就做不来，对他更不行，毕竟不是我生父，唉，否则或许此刻就能用上。
Mads叹了一口气。我顿时心虚加愧疚。我让他为难了。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语气硬邦邦地开始例举理由：”First，_I'm_not_sure_the_school_will_let_me，_or_let_you，”（首先，我觉得学校不可能让我，不，让你，把我安排到宿舍去住，）竟还不忘故意强调这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但这更刺激了我噼里啪啦继续往下说：”I_never_heard_any_case_like_this，_staying_in_the_dormitory_for_just_one_week_or_so，_the_school_probably_will_say:_we_are_not_a_hotel…_Second，_what_would_you_worry_about?_Why_can't_I_stay_by_myself?_I'm_16，_I_can_cook_or_buy_food_from_outside._It's_not_in_Europe，_eat_out_is_cheap_here._I_can_take_care_of_myself._I'm_not_off_from_school_until_half_past_9_in_the_late_evening，_anyway!”（因为我从来没听说过谁可以只在宿舍住一周的，学校肯定要说：我们这儿又不是旅馆……其次，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待一周？我16岁了，我能自己做饭，或者在外面买也行。这里又不是欧洲，外面吃饭那么贵。我能照顾我自己。而且学校每天要到晚上9点半才下自习！）说到最后，我语调越串越高。他盯着我半响不说话。我看不下去，不敢看了。转身跑到床上坐下，垂着头，等他发话。门那边却一直沉默。我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我改不过来了。我没办法坚持用平稳的态度表达自己意思。这一点，大约是从她那儿继承来的。我从小她就常用尖刻得可以让我立即落泪的语调对我说话，每天仿佛有许多她看不惯我的地方，无休止的责备、规劝。
“It's_late_now._You_should_sleep.”（不早了，你睡吧。）他终于说话，却是无果而终。我咬紧着下唇，心里各种情绪冲撞着，却理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什么都不说。几秒之后，仍然低着头看膝盖的我听到他带上我房门离开的声音。
“Great，_he's_pissed.”（这下好啦，惹到他了。）我心里说道。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眼泪却缓缓流下来。如果要问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大概是去他卧室，抱紧他，跟他说”Sorry，_Pappa。（对不起，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