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降温,暑气消散,爷爷抱过孙女,将头抵在小女孩的额上,喃喃说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希望!”
老街上升起一道道饮烟,浓黑的烟尘环绕着屋顶迷人眼。
“不会生火的人太多,这样的黑烟既浪费木材,又煮不熟饭食。”女人说着,在木屋四周燃起火堆,将白天摘来的鲜草加进去薰烟,青烟徐徐,蚊虫远离,青草芬芳,沉醉如梦。
吉娞抱着妮妮坐在房前讲故事,虫儿鸣啾啾,老街上逐渐安静下来。
老者靠在厨房的墙上咂吧着烟叶。
精灵提前来与老者告别。
“怎么,你们要走啊?”
“是的,明早给木屋顶再加铺一层茅草就走。我们要尽快赶去镇上,朋友在那里等我们。”
“镇上能比这里消息灵通些,人们见的世面广,但是在芙莱小镇精灵还是少见的,稳妥起见,你们还是遮起头发与耳朵。我见过深色头发的精灵,像你们这样白色与金色的都没见过,尤其是白头发在人类世界里很扎眼。”
卓雅瘪瘪嘴,“是银发!”
“确实没见过这种发色。”
随后两个精灵坐在房顶上闲聊。
“妮妮一定见过公主。”瑟兰督伊笃定地对卓雅说。
“为什么?”卓雅看着他,“人类哪有那么好的视力,远远看到露西恩的尖耳?”
“那公主为什么暴露行踪?”瑟兰督伊自问自答,“也许与妮妮的父亲有关,他被打折腿自己怎么回的家?”
“我们过得都这么辛劳,也不知公主自己怎么过的,”卓雅忧心地说道,“也不知她找到了贝伦没有?”
“可能没有,”瑟兰督伊解释说,“我建屋伐木时碰到了副队长他们,他们说公主与贝伦的踪迹是分开的。”
公鸡扯着嗓子大喊饿了,最终只是叫起了太阳公公。它郁闷地跳下房顶自顾自找食去了。老街的早晨连饮烟都没有,除了远天一片云,近处静静的泥屋顶,薄雾飘过,就只有冷飕飕的风。
刚招了水灾,打猎都不易,各家各户为了减少体能消耗都在睡懒觉,早饭基本都是省去的。
初秋渐凉,籽实飘香,山鼠冬储忙,村民也应是干活儿的好时机,精灵奇怪着村民为什么都那么的困乏与慵懒?
“不能怪他们懒惰,穷山恶水的,也就养得活老鼠,会打猎的也没几人,所以我才能靠着山鼠等小动物养活自己家人。”老者为精灵释疑。
“从前这里不是这样的啊!”老者感慨道。
精灵忙着铺屋顶,又在木料上刷了松脂。妮妮家的两层草木屋顶能隔凉隔热。女人吉娞打了草料与塔头草凉晒在厨房的泥棚上。妮妮祖孙外出打猎。
不一会儿,老者拎着活鼠牵着妮妮的小手急匆匆地跑回来。
“不好了,山上出现很多死去的禽鸟,山下溪边停着一堆半死不活的。可能是遭了瘟疫了!”
吉娞一听,脸都吓白了。
“也不知村儿里有没有人食用了山上的动物。”
老者将活物交与吉娞,说道:“你立刻将它煮熟,肉过火了不要紧,重点是必须煮开。以后水不能喝生的了。我去告诉村儿里人,都不要喝山溪的生水了。”
“瘟疫是什么?”卓雅纳闷地自言自语。
“鸟生的一种病,我也没见过!”瑟兰督伊回答,卓雅转头又看看愁容满面的老者,“听他的意思,人可能也会得这种病啊!”
“村儿里缺医少药的不好治吧!”
吉娞对两个精灵说:“你们听清楚了,水必须煮开了才能喝。瘟疫可能要来了,这病可烈害了,会死人的。”
两个精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了老者的描述,老街才从早上的安逸中警醒过来。
有村民大叫,“哎呀,不好!我家长辈从昨儿个起就上吐下泻。都是因为男人从河边捡了只活的山鸡。”
“别慌,也不一定是着了疫症。最近大家都累,天气又不好,着凉生病也常有这种症状。”老铁匠安慰道,“大家不要串亲戚了,都呆在自己家里不要出门。水一定喝熟的,东西也要吃熟的。养家禽的,将它们拴好,如果街上出现活禽一律宰杀,如果圈里出现死禽一律焚烧。”
“妮妮她爷爷,你给她们家看看,男主人得了什么病?”
老者掐了一把绿草,问道:“谁记得哪里有这种草?”
“这草我在沙地上见过,这个时节不多了。”
“小根蒜,我家拿它淹过咸菜,凉过干。”
“找到它,每日的饮食吃上一颗,防病。”老者将小根蒜举起,“乡邻都看清楚了,与塔头草有些像,从土里挖出来下面是个蒜头,绿色比塔头草新鲜。”
村民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回屋,老者与铁匠向着那女人的长辈家走去。精灵好奇地跟在后面。
女人的婆婆见了铁匠颔首致意,接着恭敬地对老者说:“老人家,您原来是镇里的药剂师,您看看我的丈夫为何病得这样严重,他平日里生了病都是出身汗就好了的,体魄一直很强健。”
病床上的老人面黄肌瘦,身上破被打满了补丁。
“他病了多久?”
“才一天。”
“之前吃过什么?”
“我家小子捡来两只鸡,都是活的呀,好久没见荤腥了,小子又孝顺,给他爸爸吃得最多。”
“吃了几只?”
那婆婆紧张得两手打颤,说话舌头打绊儿,“一,一只,还有一只是活着的,就拴在后厨。”
“带我去看。”
出了这间有床的屋子,婆婆家其它房间只是堆着柴与炭。后厨一角拴着几只鸡,棚顶低得让人抬不起头来。
老者抓住鸡头,屋里光线昏暗,他仔细辨别。精灵看见那鸡总想合上眼睑,一副有气无力的可怜模样。
“是病鸡,”老者对铁匠说道,“这几只接触过病鸡的家禽都不能留,全得烧死。”
“我丈夫的病怎么办呀?”
“我这儿有一个方子,按此抓药试试,病时短兴许有救,但这病死亡率高啊!”老者写下药方,念给不识字的老婆婆听,“知母1.5盎司、石膏9盎司,炙甘草0.5盎司、粳米1.5盎司,水煎至米熟,弃渣,喝热汤。”
“这个知母没有啊,它是啥?咱穷人也买不起药啊,除非山上有的。”老婆婆急得团团转。
“妮妮她爷爷,有没有廉价的方子,这穷乡僻壤找不全哪!”老铁匠附和。
老者浓眉收紧,仔细回想。
“没有知母,用剩下的料材煮粥,除了病人,你们也都喝了预防,要都病倒了就没有人照顾病患了。”
“艾叶、菖蒲这都有吧?”
“有,有。”婆媳点头。
“艾叶1500格令、菖蒲750格令、马鞭草300格令、金银花750格令、半边草150格令、夏枯草225格令、野菊花150格令、车前草150格令、臭菜75格令、马齿苋300格令、蒲公英225格令。这些煮水,水是药,剩下是渣,渣给鸡、牛、猪、鱼等吃。也可剁生草料喂牲口、家禽。”
“马鞭草没有。”
“没有就算了,用剩下有的。”老者吩咐,“另外,除了送食送水送药,尽量减少接触病人。也不要让其他人来她们家了。凡是有病患的人家,都需要隔离,减少传染。”
老铁匠为难地说:“她们家不算最穷的,至少还有膀子力气。还有的人家连这些草都备不全的,要怎么办呢?”
老者不假思索地回答:“干烧黄泥,煮水,洗手洗衣,黄泥也有防疫的作用。你们家也是,把家什都用煮开的黄泥水日日擦洗一遍,用这水给病人擦身,有祛病防治的功效。”
两代人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一下,赶紧就去准备了。
老街各处黑烟滚滚,各家各户焚烧死禽,并互相奔走相告,山上白得的飞鸟都得了病了,不能食用。
人们从山林里退下之后,半兽人寻着浓烟与焦香味儿而来,路过林地发现此次打食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等村民们想起来收拾,林地的死鸟就被半兽人捡空了。
有村民大喊:“河上游发现死鸟,堵在水道里,水都发臭了,有秃鹫在觅食。”
“村里患病的人增加了,可能与水被死禽弄脏了有关。”
“我们还住在这里做什么,能搬的都搬走了,这鬼地方,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居然还有瘟疫,这让人怎么活啊!”有小伙子抱怨。
“是啊,山上连个野果野菜都没有,只能养活几只松鼠几条蛇,河里也没什么鱼,顶多几只蝌蚪几只虾。住在这里迟早不是饿死就是病死,现下连水都没法喝了。”有人附和,烦恼地抛石头解气。
“从前也不是这样啊。”摆渡人叹道,“听祖辈们说,他们定居时水草肥美,莽林苍苍。水瓢可舀鱼,野鸡飞到汤锅里。上好的木料近边有,柴火遍地是。这才来此居住,连施恩顿郡都不如这里好。”
“还不是因为建新市镇,几十年森林就砍光了,飞鸟也走了,鱼也不生了。”铁匠说,“事已至此了,我们往哪儿搬,要能走你们不早就走了?除了兽人出没的深山老林,就是各大老爷的庄园,与芙莱小镇通商的施顿恩郡不也从咱这儿取水、走材、猎获野味儿。”
“两片林中间就这么一道沟,不是泥石流就是大水,老街都成灾渠了。”
“不是因为没树了嘛,没树没根,泥沙土石不从这儿滚往哪儿滚?”
“最好的森林被凶悍的精灵把持着,我们能往哪儿搬?”
“精灵们封闭了山林,你也找不到路的。”
“听说镇长与黑发精灵一直以物易物,赚了不少钱呢!”
“都与我们无关,别说没用的了。”一个小伙子忽然想起,“我们这儿有瘟灾,镇上有没有?如果没有,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此地有这种病,否则唯一的木材与野味生意都得黄了,说不定他们会像烧死那些鸡一样对待我们,以保证这病不会传播到镇上去。”
“是了,这个儿真得担心。”老铁匠说,“口风严些,谁也不许说。”
“暂时还没被发现,我摆渡的路上没有受到限制。镇长应当还不知此地的情况,再说他从来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河里的死鸟得尽快处理干净,为了我们的生计,也为了我们的生命。”铁匠说,但是没有人愿意涉险去捞死禽。
讨论就此沉默。
“我可以帮你们打捞那些鸟的尸体,但是捞上来以后在哪里集中销毁呢?”
老铁匠一愣,不确定地吸吸鼻子,说道:“孩子,你确定你愿意去处理那些瘟禽?”
“嗯,我还需要一条船和打捞的工具。”
铁匠很感动,这热心肠的孩子有担当啊!于是招呼各家各户准备工具。老者吩咐村民熬煮黄泥汤。
“瑟兰督伊,你真的决定去吗?”
“没关系啊,精灵又不会生病,我也不会直接去捡那些死尸。”
“我还是有点担心。”卓雅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要去了,帮忙照顾病人吧,注意不要碰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