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卡打开兰萱拿来的包袱,见里面还有不少没有用过的碎布,和针线剪刀,那些都是她之前做衣服的家伙,笑着道:“这下好了,可以给天恕做件衣服,也不用整天光着膀子乱跑了。”
天恕自从来到了吉卡和兰萱这里,就像是多了一个家人,兰萱细心的教给他做人的习惯,而天恕也总是保护着兰萱不受欺负。三人一起努力过起了清贫恬淡而又快乐的生活。他们造了属于自己的小舟,破旧的草棚也修补的有模有样。一起河里捕鱼,一起山坡上挖野菜草菇,还一起在田埂边看天边的晚霞。虽然部落里的孩子不爱和兰萱玩,不过她有了天恕这个傻小子的陪伴,两人总是腻在一起,有时追逐玩闹,有时坐在一起呢喃细语。部落里时常能见到兰萱,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女,身边总跟着天恕,一个有质朴单纯的少年,他们慈和善良的母亲吉卡也总是殷勤的跟着后面怕他们跑的太远。到了晚上,天恕便和兰萱一起静静的坐在院子里,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听吉卡讲述那古老的故事。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奇怪的是天恕的头发渐渐由白转黑,变的乌黑油亮。不过他还是一样的跳脱不羁,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穿上了吉卡给他缝补合身的衣服,把头发梳理整齐,变成了英俊挺拔,神采飞扬的少年。
晃眼间,一年多过去了,已经是初秋,风也凉了,山坡上却布满了格桑花,密密层层,团团簇簇,五颜六色,馥郁芬芳,就像一道道彩霞,一片片波浪。格桑花是白皑皑的雪山中,唯一的一点色彩,一部奇观,它对艰苦生活的雪山人来讲,是美好和幸福的象征。
三人回家路过,忍不住惊叹,驻足观赏,天恕笑着跑进了花海之中。吉卡笑对兰萱道:“天恕这孩子,想是病情慢慢好了,说不定哪天就能记起自己是谁了。哎,看着天恕整天在跟前闹,这要是忽然要走了,还真有点放不下。”兰萱忽然低着头道:“阿娘,要是天恕他好了,是不是就能想起自己的家人了,我们是不是就要送他回家了呢?”吉卡道:“是啊,他总归是要有自己的归宿的,还是回到自己的家里好,他的爹娘肯定也在想他呢。”兰萱神色忽然暗淡下来,绷着嘴不说话。吉卡似乎猜出了她的心事,道:“傻孩子,天恕这么好的孩子,就算他走了,也会记得我们的,你不用难过。”
天恕从前面奔跑到了兰萱面前,笑嘻嘻道:“兰萱,你怎么不走了呢,快点,我们去那边玩一会儿。”兰萱生气道:“哼!我不想去,阿娘,我们回去吧。让他自己留在这里。”说罢便气冲冲的走去回家的路上。天恕睁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茫然的问吉卡道:“阿娘,兰萱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惹她不开心了呢?”吉卡对他笑道:“天恕啊,阿萱她是舍不得你走。”天恕摸着脑袋道:“走?去哪里?”吉卡道:“当然是回属于你的地方了,你的病总有一天会好的,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就要送你回去。”天恕道:“我不走,阿娘,我想和你兰萱一起。”吉卡笑着摸了摸天恕的头。
兰萱正往回去的路上走着,见前方马蹄乱响,一票人骑着高头骏马飞驰而过,个个都是神情彪悍,衣着鲜明,扬起了一路的黄沙。兰萱不停用手挥荡眼前的灰尘。
忽然为首的一骑勒马掉头,其余人也跟了过来。见他身材魁梧,二十来岁,面色白润,貂皮长衫,还有不少宝石坠在领口,华贵耀眼。他眯着一双眼睛,在兰萱身上来回打量。
见兰萱头戴绒帽,身着花袄,眉头轻蹙,更增娇艳,嘴角微撅,最是迷人,实是个秀丽动人的小美人儿。
那男子便笑道:“好俊俏的姑娘,没想到啊,在这破地方还有如此标致的妞儿。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兰萱见他神情猬崽,贼兮兮的,心中厌恶,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走开!”正要转身离开,那男子跳下马来,拦住了去路,笑道:“别走呀,跟我回去,我莫耶可不会亏待了你。当我的小老婆吧。”便伸手拉住兰萱胳膊不放。兰萱惊的花容失色,叫道:“快放开我,混蛋!”可是她哪里能挣脱得了,便惊吓的放声喊道:“阿娘!天恕!快来救我啊!”
吉卡和天恕闻声赶到,吉卡喊道:“你们快放开我女儿。”天恕怒吼着,扑向那男子,那男子猝不及防,被天恕一口咬在他胳膊上,那男子痛的惨叫一声,放脱了手,又被天恕扑倒在地,在脸上狠狠打了几拳。
兰萱在一旁喊道:“天恕!快跑,别打了。”天恕抱着兰萱和吉卡往部落里逃去。三五个随从跳下马来,喊道:“莫卢少爷,你没事儿吧。”那男子眼窝紫胀,缓缓清醒,手上鲜血直流,狠狠的喊道:“愣着干什么?给我追!一定不能放过他们!”一行人骑马追赶。
这里离部落本来就近,吉卡和两个孩子不一会儿便逃进寨中。那些人骑马赶到,被寨门口的守卫拦截在外。那男子大喊道:“给我让开!”守卫喝道:“什么人,胆敢闯我部落寨门!”那莫卢下马怒道:“哼,就你们这样的小部落,也敢放肆,我爹是赫拿部落的大穆汗,惹恼了我,小心带我们赫拿的部众来剿灭了你们!”
这赫拿是雪山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守卫一听大惊,慌忙前去通报。不一会儿,班烈领了三大长老和忽雷三兄弟慌忙迎了出来。走近道:“原来是赫拿部落的少领主,不知你父汗律谭近来可好?”
那莫卢奇道:“你认识我父汗?”班烈道:“尊汗是雪山的英雄,谁人不知呢?我和你父汗少年时也算是好友了,自从五年前秋元大祭后便没见过。”莫卢道:“今天我可不想拉家常,我来是为报仇的!看到没?我这些伤都是被你部落一个少年伤的,快把他交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你们这鸟部落。”
忽雷三兄弟年轻气盛,闪出身来,个个气的目呲欲裂,喊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这样无礼!”说罢便跑上去动手。
那莫卢看上去轻浮无耻,手上的功夫当真不弱,轻轻一笑,道:“来的正好,拿你们三个脓包练练手。”他一手有伤,只用一只手应敌。却在忽雷三人的攻势下闪转腾挪,身法巧妙,毫不费力。三拳两脚便把三人打翻在地,哀嚎不已。
莫卢哈哈笑道:“凭你们几个,连脉流都没有淬炼的废物,凭什么和我过招,真没劲,浪费我时间。”
班烈听莫卢说到‘脉流’,忍不住心头一凛,他见多识广,听说过这淬炼脉流乃是种深奥莫测的法门,可以让人武力强盛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只是无缘得见。当下忙喊道:“快住手!”几个护卫赶过去把忽雷几个扶起,便灰溜溜的回来。
班烈道:“小兄弟,为何要下如此毒手?”莫卢道:“哼,就凭他们本不陪我出手,你们快快把那个叫什么天恕的交出来,否则我带人荡平这里。”
班烈道:“去,把吉卡家三人都叫来。”那莫卢便叉着双手悠哉的等着。不一会儿,见吉卡,兰萱,天恕被人带到。部落里的居民族人听说是赫拿部落的人来生事,个个心头不安,待在远处观望。
莫卢喊道:“那小子!竟敢趁我不备偷袭,胆子不小。你过来,今天这事我不想牵连别人,你乖乖过来受死吧!”
天恕道:“是不是我过去了,你就不欺负兰萱?”莫卢见他说话呆板,笑道:“原来是个个傻子,对对对,你只要过来让我弄死你,我就出了口恶气,和别人无关。”天恕道:“好,你别欺负兰萱,你欺负我就好了,敢欺负兰萱,我就和你拼命!”说着走了出去。兰萱喊道:“天恕!你逞什么强,快回来,他们要打死你的!阿娘,你快叫天恕回来。”吉卡神色凝重,脸色暗淡如土,拉着兰萱,示意她不要说话。
部落里的众人纷纷道:“这孩子是吉卡一家捡来的,来的时候一头白发,和怪物一样。他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别牵连我们。就是,这孩子都在我们部落一年多了,还没送走,现在还给咱们部落惹祸。”
班烈道:“这小子就是天恕,本就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只是暂且住在这里罢了,你要打要杀和我们无关,我们也不必要保护一个外人。小兄弟请便吧。”
莫卢笑道:“这样最好,既然他不是你们部落的人,那我就放心打死他算了,你们也不用乱管闲事了。”
天恕站在他面前,神色凛然,毫无畏惧,道:“我过来了,你想怎么弄死我?”
莫卢见眼前的少年面对凶险,竟如此淡定,好似死亡对他来讲如同家常便饭那么简单,看着天恕那漠然冷淡的眼神,心底竟有种莫名的恐惧。像见到死神一样的恐惧。
莫卢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恼怒道:“臭小子!你别虚张声势,其实你很害怕吧。”说罢便抬手一拳,打的天恕飞出一丈,倒在地上。莫卢大笑:“我还当什么了不起,臭小子还叫什么天恕,这回天王老子也难救你了。”莫卢走过去,对地上的天恕拳打叫踢,凶狠无比,部落里的人有些闭起眼睛不忍再看。
兰萱再也忍不住大喊道:“你快住手!本来就是你先欺负我的,是你不对在先!天恕是为了保护我。”
莫卢便停了下来,脚下的天恕浑身都是泥土,蜷曲在地上,只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吟声。
莫卢笑道:“我欺负你了?我怎么欺负你了?”兰萱道:“你……你拉我胳膊。不让我走。”莫卢大笑道:“拉一拉手怎么了?本爷想带你回家做个小老婆好好疼你呢,怎么会是欺负你呢?你看,这才是欺负呢。”说罢,便又朝天恕狠狠踢了两脚。莫卢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哈哈大笑。
部落里的人心中早也厌烦这莫卢的蛮横。只是忌惮赫拿部落的威名,不敢发作。
兰萱喊道:“阿娘,你快救救天恕吧。”吉卡望着女儿苦苦哀求,泪光闪闪的眼睛,正色道:“兰萱,阿娘问你,你定要救他吗?”兰萱道:“阿娘,我一定要救天恕。”吉卡又道:“阿娘问你,就算天恕早晚有一天要离开你,你还是会救他吗?”兰萱不知母亲在这当口问自己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天恕好好活着,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他记得我就好了。”
吉卡闭起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睁开眼温和的笑着道:“好,阿娘明白了。”吉卡大叫一声,道:“慢着!”
莫卢见这妇人神色端严,没来由让自己停手,也不知有什么幺蛾子,反正也打得累了,停下歇歇手脚。笑着站在一旁观望。
见吉卡走到班烈面前,拱手礼过,道:“穆汗,三位长老,你们得救这个少年。”班烈奇道:“我为何要救他,他又不是我们部落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吉卡道:“他不是我们部落的人,那我和阿萱是不是我们部落的人?”班烈摸摸了下巴,道:“你们两个自然是我们部落的人。”吉卡神色凛然道:“那好,既然我们两个是部落的人,那他就也是部落的人,今天开始,天恕就是我吉卡的女婿,我招他上门。”
众人都是相顾错愕,班烈更是惊奇的长大嘴,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三个长老也都是个个皱眉不展,好像活了一辈子,半截都快进了黄土,才见到如此离奇莫名的情形。
班烈一时不知该如对答,道:“这太唐突了吧。”梅长老也道:“离经叛道,胡闹,胡闹啊。没这个规矩。”
吉卡道:“有什么不和规矩的?现如今我已不是班烈的妻子,阿萱也就我一个亲人。天恕又是一个孤儿,当然一切由我做主。正好今天部落长老到齐了,只要三位长老同意,天恕便是我们部落的人。”
三长老商议一番,希长老出来道:“这招婿,乃是女方尊与男方的情形,不单要女方父母同意,在我们部落还要女方自己同意才行。”
希长老问兰萱道:“兰萱,你是否愿意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天恕当你的上门丈夫?若你答应,你们便算定了婚事。”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在兰萱身上,兰萱听吉卡忽然说出这般话,早就如同云里雾里,心中只砰砰乱跳个不停,如同小松鼠掉进笼子里,乱穿乱蹦。害怕,羞涩,慌张,还有说不出的丝丝甜蜜,各样的情愫刹那间搅和在心扉之中,真不知该品尝哪个?他回头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天恕,心中拿定了注意。对众人喊道:“我愿意让天恕做我的丈夫。今天起,他就是我们部落的人了。你们要救他!”她鼓足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后,便羞红了双颊,低下了头。
众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纭,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就是,当着这么多人,这兰萱也没个羞,吉卡也是。不能为了就这个怪孩子得罪赫拿部落啊。”
兰萱喊道:“天恕他不是怪物,只是生病了,你们看,他现在的头发已经和我们一样了。”
希长老沉吟半晌,便道:“好,既然规矩都理清了,那天恕今天起,便是我部落的人。班烈穆汗,救与不救,你拿注意吧。”
吉卡宽慰的笑了笑,对班烈道:“穆汗,这般天恕是我们部落的人,是你的部民,你是不是要救他?”
班烈实在不想得罪赫拿部落,还在犹豫。那莫卢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什么破部落,定个婚如此草率,再说了,这兰萱姑娘早就被我看上了,你们这根本不算。还有你这个狗屁长老,狗屁穆汗,别在老子面前晃,识相的,赶早把这兰萱姑娘送给老子。”
众人见莫卢嚣张跋扈,心中强忍着怒火,瞪视着他。班烈虽敬他三分,不过听他对自己如此无礼,况且又在自己部众面前,他本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如果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无动于衷,还有什么颜面当这一部的首领。顿时心中火起,怒道:“年轻人!不要太过放肆。我部落虽小,可也不是你随便辱骂的。”手一杨,寨门中冲出百把号人,个个腰挂弓箭,手持长枪。
那莫卢虽有些手段,可也心里发怵。毕竟他敌不过如此多带着兵器的人。微微镇定道:“班烈穆汗,你真想与我们为敌吗?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实力,我部众五万,如果杀到,顷刻便能将你们这种小部落化为乌有。”班烈道:“小兄弟,我也不想开罪于你,可是这本就是你无礼欺我部落女子在先,而后一再出言不逊,我岂能让你这般侮辱。我也不为难你,今日你就先回去吧。等秋元大祭时,各部落聚集,我定会亲自向尊汗赔罪。”
莫卢看这阵仗,自己再纠缠下去讨不到好,便愤恨道:“好!你们有种,我们走!”
莫卢一众人便上鞍策马而去。班烈收了部众,对吉卡瞪了一眼,喝道:“你们给咱们部落惹来这么大的对头,这事还不算完!回头找你们算账。”便愤然转身,吩咐众护卫把那也受伤的忽雷三兄弟背了回去。
众人摇头,道:“哎,不妙啊,无端得罪了这么大个对头,这咱们的日子以后可不好过啊,这吉卡也真是会惹麻烦。”说着,各自散去。
留下天恕还躺在地上,兰萱和吉卡忙赶过去,将他扶起回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