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一线峡。
王朝野孤身一人,立在崖岸上。他没有带领一兵一卒。身后是他的玉龙马,比他还要高大。
新月岛犹如一弧新月,翼着青鸾国,与南面的夙沙半岛和北面的屏东半岛形成南北两道海峡。南面的海峡名为新月一线峡,背面的海峡名为长蛇峡。
王朝野所在的地方,乃是南峡。
新月一线峡,长有数里,最宽处不过七八里,最窄处仅过半里。而这里却是出海船只必经之地。
青鸾国火凤本岛还在遥远的东南海域,长离军如要回国,这里也是必经之地,他们断不会从北峡绕过去,倍道而行。
王朝野便守在此处。他已等了许久。
新月岛、一线峡附近岛礁都已为长离军占据,但因为岛礁上没有淡水,驻兵不多。王朝野也不去理会那些兵丁,那些兵丁也不敢来惹他。
王朝野已见过许多长离军的船只从此驶过,他只是默默看着,继续默默等待着。这些船只不是他要等的那一艘,他要等的是那一艘悬挂有金鱼王三个字旗帜的舰船。
船上有他等的人,现在的金鱼王,七年前的金鱼公子。而那时他只喊他叫金鱼。
七年了,世事有如他脚下的海水,潮来潮去,仿佛是守着什么信约,又仿佛是什么都不为。
他和金鱼两人之间曾有过什么信约么?即便有,难道不是早已因为那一场冤案,化作乌有了么?
他们是曾说过,要一起去南北烈国,问那些铁氏子弟借两柄奇剑用用,”古龙剑就行,列缺剑也不错“,他们轻轻松松的说道,自信那些铁氏子弟不敢不借。
他们是曾说过,要一起仗剑闯一番星棋草原,杀杀他怒苏邈无终的气势,让苏虏人知道他们的厉害,”还要带上陵舟“,”对了,还有陵雪“。
他们是曾说过,还要去缥缈之中的巫山,去访求红尘神女,他们还要闯繁华障,闯鬼魅血碛,登绝望峰,登寂寞塔,去烈火源,去幽冥道,去那些他们只在人们口中听到,只在遗传下来的传记中看到的地方。
“我们要遍会天下豪杰,指点江山形势”。金鱼说道。而王朝野心中想的,则是天雄国由他主政,金鱼谋外,陵舟治内,他相信,不出十年,天雄国定能将基业扩大一倍,四方人民必都愿前来归顺。
可是,他们没有十年的时间。
或者说十年时间已经匆匆过去了。
当初说这话时,他们还只有十六七岁。他们在心雄城相遇相知,引为知己,相互砥砺,豪情万丈。
可七年前的那一场冤案,变化了二人之间的一切。变化了天地之间的一切。
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经从至交变作死仇。可是他相信金鱼不会向他报仇。只是他会向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叔父、自己的皇室、自己的宗族报仇。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如何对待。他仿佛如七年前冤案发生之时一般彷徨。
可是他还是来了,只因他们已有太久太久不曾会面了。
而他终于出现了。
王朝野目光如炬,望见海上一艘青黑色的战舰驶来,灰白色的风帆张扬,两侧的战旗上飘着火红的几个大字,金鱼王。
王朝野望见站在船头的一人身姿秀拔,一头金发迎风飞扬。口中喃喃道:金鱼。金鱼。
金鱼和玉龙,那时他们两人被卅六公子中的朋友称作金玉两谪仙,因为两人是那样的倜傥风流,清越超尘。
他高声道:金鱼,你来了。
两人相距十数丈,但他功力深厚,料想鱼璧君定然能够听到。
果然那人仰头相望,回道:朝野,你来了。
王朝野听他说话声音有些低沉,不太洪亮,心中感慨:这些年他四处奔命不暇,武功自然落下了,所以声音有些弱。
他没有说话。只听金鱼道:你来得有些迟。我听往来的兵士说,你昨日才到这里。
王朝野道:可是还是我在等你。心道:他知我在此,依然前来,想来已有对策了,我却不知自己到底来此地为了什么。王朝野继续说道:我去了金鱼县,孑然峰,鳞隐洞,我都去了。
金鱼县是金鱼王鱼璧君的故乡,孑然峰,鳞隐洞这些地方,是金鱼县名胜之地,都是鱼璧君儿时常常游玩的地方。
王朝野得到青鸾国警报后,首先想到的是鱼璧君会率众从沧州金鱼县登陆,收服沧州军民,直捣天雄国旧都龙城,所以他先去了金鱼县。他到了那儿,发现海面平静,一片祥和,才信步所之,逛逛鱼璧君常常对他提起的名胜佳迹。他还去了鱼璧君经常去的一艘搁浅的破战船上,海岸边的一艘破船,脏乱不堪,毫无风景可言,只是因为鱼璧君幼时常在此临风玩耍,他便上去驻足了一阵。他却没有对鱼璧君提起此事。
鱼璧君道:就你一个人?
王朝野道:不错。我三弟王心屏和叔父王维梁带了兵甲,驻守亢北,他们是否越境北上,我却不知。
鱼璧君道:陵舟呢?他没来?
陵舟就是朝阳侯吴陵舟,是吴靖默之子,吴渊默之侄。因他医术高明,人称九针公子。在卅六公子中与玉龙金鱼两人最为交好。
王朝野道:他被委任为征南大将军,去征剿蛮鸑族去了。
鱼璧君道:陵舟学的是治病救人之计,现在却去带兵攻伐,杀人无算,太难为他了。这又是相国的主意了?
王朝野道:是。天雄国相国王也骞是王朝野的叔父,也是当年力主将鱼氏满门抄斩的第一大臣,王朝野知道鱼璧君恨他入骨,只说了一个是字,不再说话。
鱼璧君说道:陵舟精擅民政,有相国之才,王也骞却不提拔磨练他,好做自己的接班之人,而要他去做战将,可惜。
王朝野因他提到吴陵舟,想起陵舟之妹陵雪,自觉有件事不能瞒他,说道:我与陵雪已经成婚了。他心中不知怎的,觉得有愧鱼璧君,声气被阻,声音低了许多。
当年两人都爱慕吴陵雪。鱼璧君甚至说过,吴陵雪一定会嫁给他鱼璧君。只是后来鱼氏惨遭变故,二人从此便无缘了。
鱼璧君听后,语气平静,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