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我便醒了,火盆熄灭了不少,殿里充满了寒冷的气息。头有点昏沉,犹如灌满了铅,整个身体有些失衡,头重脚轻。
我起身走下床,看着他在桌上伏案而睡,手中还握着笔。想必是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吧!据飞花所报,最近边陲小国隐隐欲动,时不时地趁着夜色偷袭邻近的城池。皇帝大怒,连派两员大将前去进行镇压,却不料,东边刚平,西方又起,来来回回,弄得人心惶惶,民不安心。
为稳定民心,皇帝召见朝中大臣数人,与太子一起商定策略,平复民心,虽然结果还未得出,但各自心中都已有数。我也大概猜出他们的打算,此时此刻,有什么比起君王亲临或者太子代驾亲征更好的呢?比起前者,后者可能性更大,军前准备颇多,也就难怪苏子栖显得如此疲惫。
我已走出了第一步,苏子栖,接下来就看你是否愿意继续向前了。
我从床上拿起绒毛被轻轻搭在他的身上,却不想惊醒了他。
他揉揉眼睛,笑着道,“你醒了,”“快回床上去吧,小心寒气过体。”
我点点头,轻声道,“你也仔细别感冒了,国事虽重,却没有身体重要。”
他微笑着嗯了一声,便将被子拿起,看我回到床上后,重新给我盖上。
“来人啊,”
门外的丫鬟听到声音后推门而入,“太子殿下,太子妃。”
他吩咐着小丫头,“去将火盆重新生好,娘娘怕冷,不要让大殿寒气过重。”
“是,殿下。”小丫头端着已经冷却的火盆退了下去。
他转过身对着我说,“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再过来看你。”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温暖顺着他的手传过来。他一愣,低头看着被我抓着的那只手,我瞬间意识到什么,脸一红,连忙松开手,翻了个身,抓着被子轻声说道,“昨日我真的只是去听琳琅弹曲而已,”我顾不了面子,仍旧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我并没有杀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我回来之后她便已经死了,真的不是我……你信我吗?”
“我信。”他给我掖好被子,继续说,“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琳琅……是我处置了她……本应说一声的,没想到却牵连了你,还让你风寒加重……”他的目光,充满了些许歉意。
他温和的说,“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我先走了。”
“嗯。”
他走了之后,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将殿中的火盆重新燃起,冰冷的大殿又被温暖的火花环绕着。我也在这温暖的气息中,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叫了一声素柳,素柳和飘寒便走过来替我掀起纱幔挂好。
“娘娘醒了。”
“嗯,素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娘娘。”
“午时了,我竟睡了这么久。”我有些苦笑。
素柳皱皱眉,“娘娘,您睡了一天两夜,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了。”
我苦笑不已,偶感风寒竟然还让我睡了一天两夜,也难怪晨起之时会觉得头重脚轻了。
“娘娘,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一边替我整理衣服,一边对我说。
我看她犹豫不已的样子,不由好奇道,“什么事?”
她慢下了动作,“您在昏睡期间一直拉着太子殿下的手,口中还不停地说着,‘不要走,不要走’,于是您一直握着太子殿下的手直到今晨……”
如果一个人的震惊一定要用什么来表达的话,我想我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苏子栖都避之不及。
之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谁来打扰。有些丫鬟婆子闲来无事便坐在一起讨论,说是我那次生病昏迷之时,他们从未见到过太子殿下如此慌张,看我昏迷不醒,他急得半夜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直到太医说我只是风寒加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后来便一直陪伴在我床前,照顾我,时而用水沾湿我的嘴唇,时而替我用湿的帕子退热换水……
我想,如果我从未遇见过无锦,也许苏子栖会是我爱上的那个人。
只可惜,也许是前生注定,你和我是两个不同立场的人。
屋里飞花正在向我汇报上次让她查探的事情,“据奴婢所观察,琳琅是被人一招毙命,死因是被人扭断了脖子,而且琳琅似乎是懂得武功的,虽不是很厉害,至少对付一般人足矣。”
我看着书,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琳琅肯定不是苏子栖所杀,不然就不会对我的话毫无准备,那么不是他的话,又是谁呢?能够一招致命,而且对方还是略懂武功的琳琅,根据那天的一切来看,莫非……
“飞花,你替我去查清楚一件事情……”
琳琅的事情成了我心头的一根刺,我不想被谁怀疑,更不要因此而落人话柄,更何况,查清楚此事对我亦有好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素柳端着药走进来,看了看那令人作呕的汤汁,我实在难以下咽,可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必须喝下去,至少在他到来保护我之前,我要尽量保护自己。
一饮而尽。药汁在肚子里倒腾翻涌,我强忍住作呕的难受,从素柳手里接过糖果吃下去,这才暂时压制住了胃里的翻涌。
我吩咐素柳道,“平日里无事多和府中的丫鬟婆子多接近,尽量打听一些关于黎歌的事,不要被发现。”
“是,娘娘。”
“下去忙吧,我想看会儿书。”
正当我看到精彩之处,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书,平日里逐月最喜胡闹,我想也未想便道,“逐月,别闹了,让我看会儿书,去找她们玩儿吧。”
书的后面传来苏子栖的声音,“如果不是逐月,那我该找谁呢?”
见到是他,我想要起身行礼,他按住我的身体,摇摇头,“以后不用那么多礼节,你身子本就不好……”
我却是红了脸,他就这样单手支撑在美人椅的一侧,身体微微向我倾斜过来,我捂着嘴,从美人椅上腾地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背后的人却是笑出了声,我的脸又红了几分,不由得有些恼怒,“太子殿下觉得平白无故吓人很好笑吗?”
他如嫡仙般退去了前几日的疲乏,整个人充满着朝气,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既然太子妃如此不欢迎我,那本王就走吧!”
我不由感到疑惑,有何事对我而言是好事的?莫非……
我眼前一亮,兴奋地抓着他的衣袖,“是不是我哥哥他们要来了?”
他点点头,一张美的近妖的脸上带着丝丝狡黠,“此次乃父皇五十大寿,也是他为政三十年之时,正月初三,各国均会前来拜贺。花屿国大皇子花玥与十一皇子花临携贺礼已达清水峡,这时估计已到大使馆了。”
“殿下可否带臣妾前去看看他们?”
“嗯,可以,丞相已经前去迎接,今晚便到,明日我会前去为他们接风洗尘。”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此时的苏子栖格外的柔和顺眼。不过只要我能见到大皇兄和十一弟,其他的,又在乎那么多做甚。
我笑着福了福礼,“多谢殿下。”
“你身子还未全好,不要太过高兴,太医说要平心静气,静养修身,这样才有利于康复,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你皇兄。”
他的关怀备至让我有些尴尬,我红着脸低下头,说道,“还有,多谢殿下上次在臣妾昏迷之时的照顾,臣妾感激不尽。”
他的笑容犹如温暖的阳光,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歉意,“无事,照顾你本就是我的义务,况且,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离家千万里……”
我愕然地抬头,笑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心怀天下之大爱,不拘一格之小爱。更何况,我本有救黎姑娘的能力,若要我见死不救,岂不是寒了父王母妃的一片栽培之心。”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多谢。”
我和他都只用我和你来称呼对方,没有异国公主,也没有一国太子,只有一个人因救另一个人的心爱之人而暂时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夜将近,一切繁华皆归于黑夜,看不清远来的人,辨不明是非对错。佛说,有因皆有果,因果交替,世间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