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君亲眼见到阿母被苟叔视若珍宝,被寻哥和成哥像生母般敬爱。
一颗心方放了下来,这一夜睡的极沉。
夜间吹起了大风,落了一地的黄叶,她也不觉,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像只猫般伸了个懒腰,边打着呵欠,边喃喃念道:“真是一场酣眠呢。”
窗外有个戏谑的声音道:“妹妹,你可真是好一场酣眠呢!一觉睡到大天光,都到了辅食时分了。”
君侠自个撩了帘子进来,小玲并未跟在身后,李婆子也未曾通传,屋内的侍女也都不见踪影。政君觉得有些奇怪,便问:“姐姐,已到了辅食时分了吗?李婆子怎未喊我。”
“早晨阿桂便来传话了,说是后母身体不适,不用请安。”君侠答道。
政君懒懒地说:“后母身体又不适啊……”
她慵懒的半盖着黄色的锦被躺在玉枕上,在阳光照耀下,像个玉做的人儿。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白绢的里衣松松地挂在还未长成的身体上,袅袅婷婷地别有一番风味。
君侠的眼被这未曾修饰的美刺得眯了眯。
“可不是吗,这次又不晓得是为何。可能是在阿父榻前持疾累的吧,正院里住了五个幼弟呢,都要她操心。还要主持中馈,事事都叫那个耿婆子做,可怜那耿婆子的腿都跑断了。”君侠不在意地说。
“我看,马上就要叫姐姐的腿跑断了。”政君笑眯眯地说。
君侠愣了愣,面上显得不信;政君也未再多说,自行起床穿衣。
政君总觉得大姐有什么事要说,李婆子又恰好一直不见,便找了句话:“大姐,李婆子和小玲是有什么事吗?怎地都不见了。”
大姐抿着嘴笑道:“都去领秋衣了啊,怎么你不知道?后母要改了这后宅的规矩,耿婆子要重新登记造册呢,今日她们个个都轮着去了。”
“哦?”
政君扬了扬眉,嘴角带过一丝微笑,她想起了重阳节后母那番表演。再过得几日,后母就会发现这中馈不是好掌的了吧。
“你们昨日参加母亲的回门礼,怎么还带了两个郎君回府?”
“那就说来话长了,是我们在城门口碰见的,恰好是阿父的同乡之子。两人家里遇了事,甚是可怜,大哥便将他们带回府了。”
政君隐下了这两人惊了淮阳王座驾之事。
“崇哥还带着只沙皮犬回来了呢,爱不释手地,可是你那表哥们送的?”
政君暗叹一口气,大姐还是念着大表哥,眼下给大姐说什么都觉得心虚。她又想起大表哥的承诺,心里竟是一荡,将来的夫君若是大表哥倒也是件幸事。
她恹恹地道:“那是苟叔的两个郎君哄他时送的,崇哥当个宝一样,却和昨日带回来的盖胜情投意合,竟舍得分给他一起玩。”
这样遮遮掩掩地对话要到什么时候呢?阿父什么时候才能为大姐找个合适的婆家?
王禁经过一夜的休养,略略能坐起来了。
他端详着梳洗过的盖家郎君们,到真想将他的大娘子许给盖家的大郎君。
盖显和凤哥差不多年岁,长得虽然不似凤哥般貌美,却也看起来英气勃发。他的两道剑眉直冲到鬓角,一双细细长长的凤眼下是略带鹰钩的挺鼻。
他与他的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此人的面相看着心细如发,且颇为大胆,又有城府,将来必成大器。
盖胜只略比崇哥大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家变让他变得有些苍凉之气,但并未褪去童真。
王禁问得盖家败落至此,不由得又生了伴君如伴虎的感慨。
自身的仕途之路已被阻断,是不是该潜下心来好好教导孩子,以图将来呢?
当年盖郎何尝不是立下雄心壮志,要在皇上身边做个诤臣。
他长吁一口气,问盖显:“我和你父亲是同乡,年少时颇有交情,后来任职不同,便来往少了。
知道他出事后,也打探过你们的下落,却没有想到是这番光景。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盖显的眼睛湿了,弟弟在一旁吸着鼻子。
他拍了拍弟弟的头,两人俯下身子,给王禁行了大礼。
他起身后才缓缓道:“世伯若是不弃,我想带着弟弟依附在府上,待攒得盘缠再扶柩回乡。”
王禁呵呵笑道:“怎会嫌弃,我府上宾客不少,你可带着弟弟在此长住。凤哥在太学就读,你可和他、商哥共同探讨学问。崇哥一向贪玩,有你弟弟一起伴着读书再好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二人想早些回乡,我也可派人送你们回去,或是资助你们盘缠。
魏郡的同族若是无法依靠,你们也可去寻我的弟弟王弘,他为人乐善好施,得了我的信,定然会想法安置你们。”
盖显听了再次拜谢,又求道:“世伯,小侄暂时不想回魏郡,只想跟随您左右,修学律法。待到学成之后,再返乡求个保荐不迟。”
王禁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又涨了几分,自个的孩子,要么一心修习儒学,要么只对庶务感兴趣。到没有人想跟随他修学律法谋个立身之处的。
此子长相脱俗,小小年纪又对将来有此等妥当的谋划,王禁愈发想将女儿许配给他。
“好。”
自此,盖显便跟着王禁研读起了大汉律法,他和政君两人都随着王禁读书,倒也互不相扰。
他自称不爱儒学,只一心修习法令,将来学成回乡在县衙谋个掌理狱讼的位置即可。王凤、王商都觉得和他志向不同,也不常与他交谈。
王禁倒是对他的聪慧好学十分满意,得知他尚未婚配,内心深处越来越将他当作自个的未来女婿培养。不管那一个庶女能嫁给他,都是不错的一门好婚事。
可谁又知道盖显内心里深深埋藏着“不甘”二字。
阿父经常教育他,男子当一心为国,做个诤臣,方能留名千古。
他记得阿父深夜还在为上奏的折子劳心,可这个折子却惹闹了皇上。底下那帮小人一向看不惯阿父的耿直倔犟,寻着法子给阿父加罪名讨好皇上。
许家和史家是朝中的两棵大树,没有这两棵树庇护的阿父,却一心想为君父做点事,结果死的如此悲凉。
一心为国,而国不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