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柔柔吹着,政君的心却乱成一片。
阿父出门办案,阿母就将他正上心的小妾、侍婢都卖了。
阿父就要回来了,可阿母……好似一点都不担心,她无奈的望望不紧不慢摇着纺车的李氏。
三月的春风柔柔吹着,刚从蜀郡查案归来的廷尉史王禁却心里憋着火,就要喷出来了。
他前脚刚离开长安,李氏后脚就卖了人,这都第三回了。
这妒妇,这悍妇!王禁怒气冲冲的抽着身下的马,恨不能一步就回到后宅大院里收拾她。
李氏此时正坐在窗前教两个女儿学纺线,三人呈“品”字形跪坐着慢慢摇着纺车,偶尔说两句闲话。
大汉朝女子出嫁前必修纺织,好女子一日能纺出八两线,织出一匹布或半匹丝绸;小户人家女子若是心灵手巧,自个就能靠此养家糊口,在家里会被翁姑高看一眼。
王禁妻妾成群,现在家里已有九个儿子四个女儿。李氏生有二子一女,女儿政君长得酷似母亲,端庄明艳。才十余岁年纪便已看得出,她长开后姿色不凡。
政君脸色苍白,眼窝发青,线已摇断了好几次。这纺线最是考人手上功夫,手摇的不能快不能慢,送线不能紧不能松。否则,不是断线,便是粗细不均匀,没法用来织布。
她心烦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三妹,将纺车推在一边,垂下头。
李氏挪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妮子,怎么还摇的不如昨天好了。”
三妹君如看了看嫡母,抿嘴笑笑,说道:“看上去二姐像是没睡好。”
政君并不答话,就势赖进母亲怀里,撒娇道:“阿母,昨晚做了噩梦,醒来都记不得了,只觉得心神不宁的,您抱抱我。”
她被阿母笑着搂进怀里:“这么大了,还这么娇气,那就都歇歇吧。”
她一夜没睡好,阿父和阿母为了小妾们经常吵闹,阿母也曾发卖过小妾。
可这么大手笔,却是第一回。阿父对阿母并不怎么敬爱,总被后院哪些姬妾们唆使着为难母亲。
她和一母同胞的哥哥王凤、弟弟王崇也不得阿父喜爱,有时候觉得在父亲眼里她连个庶女都不如。
王禁冲进李氏的正屋,劈头就骂:“你这个妒妇,我要休了你”。
政君抖了一下,忙从母亲的怀里起身。
“你有什么理由休我?嗯?”李氏淡淡地问,扬了扬下颌,示意女儿和侍女先出去。
政君自知呆在这里也无益,便拉着君如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她慢慢挪着步子,见君如走远,忙又拐回来躲在屋外窗棂处偷听。
阿父像是被阿母淡淡的态度激的发了狂,喝问道:“七出里面你就占了“口舌”和“妒忌”两条,还不够吗?陈平的嫂子说小叔子不事生产就被休了,王吉的妻子摘了邻居家几颗枣就被休弃!你整日欺负其他姬妾,容不下他们。对我也没有好脸色,还敢顶嘴,怎么不能休?”
阿母冷哼了一声:“哼,七出里面还有三不出呢!我为翁姑服过三年孝,你怎么休?你敢休了我,我立刻把你宠妾灭妻的丑事都宣扬出去,看你做什么廷尉史?”
政君偷眼望去,只见阿父摸着心口,手指着阿母:“你你你…..不可理喻,你就不能学学你嫂子?不仅不和家里的小妾置气,还帮你哥纳妾。”
阿母一脸不屑地说:“她是他,我是我。当初上我家求娶时,你答应我什么来?不他娶!呵呵,你现在娶了多少个?我嫂子不点头的,我哥就不娶,你看家里那个是我点头的?都是狐媚子。呸!我当年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你是个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是对一个人品德的否定,这可是大事,传出去不得了。政君捂着嘴偷偷笑了,在心里为阿母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阿父顾不上其他,连忙分辨:“你,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说我是好/色之徒,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
“难道不是吗?谁家有这么多的姬妾,孺人、乐妓、婢女的?又不是没有儿子,我嫂子生不出儿子才纳了两个妾,管的服服帖帖的。说是嫡妻,你眼里都没有我站的位置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非不分、轻重不知?”阿母厉声质问道。
“你到底想怎样?”政君知道,这是阿父要软和的表示。
只听阿母慢慢地说:“不想怎样,就是不准再纳妾。我把没生孩子的妾和婢女全都卖掉了,以后来一个卖一个。”
阿父怒了,大声说:“那办不到,要么你就学学其他女人,遵守妇德,好好过日子;要么你就自请下堂去。”
“办不到,就和离。把嫁妆都还给我,你的俸禄还不够给小妾买花戴的,又生了那么多的儿女,我这么辛苦经营难道是要给别人的儿子来分的吗?亲生的儿子女儿都不得你高看一眼。”阿母也不看阿父,走到案几旁坐下,手中紧紧攥住一个耳杯。
“你……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政君她们几个都找不到婆家了,谁敢娶不知妇德的女人养大的女儿为妻。”
阿父抛下句话,甩了甩袖子,就出了大屋。
政君往廊角处一躲,阿父只顾着生气,没瞧见她。
她站在廊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已习惯了阿父和阿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阿母最恨阿父娶妾,经常为此生事,但却从未闹到说及“和离”这个地步。
“呯”的一声,她知道阿母又在摔东西撒气。
李氏回味着“自请下堂”四个字,只觉字字诛心。
她边哭边骂:“王禁,你好啊,居然叫我自请下堂去。我到看你娶个新妇以后怎么过日子。”
政君连忙叫侍女喊了弟弟崇哥来,两人手牵手一起进了大屋,哄阿母开心。
李氏抹掉眼泪,抱着崇哥,听他软声软气说话,内心倒也平静不少。
“君儿,三娘子走了吗?”李氏问政君。
“嗯”
“哎,又回去叫夏姬看我的笑话。”李氏恨声道。
政君皱眉不语,阿母这会还在乎小妾们看什么笑话,到不如想想阿父那边该怎么收场。
阿母倔性,没法说通。阿父亦是无法改变,这怎么可好。
君如站在在院子里,见王禁出了府门,才回了生母夏姬住的院子。
夏姬正坐在屋外嗑瓜子,笑嘻嘻的问:“吵完了?。”
君如点点头,便把大屋里父亲和嫡母两个剑拔弩张的情景学了一遍。夏姬撇撇嘴,那只母老虎,卖人都卖了三四回了。这次夫君是来气了,又有得好看呢。
夏姬说:“别管他们,我从李氏那也没有讨过什么好处。你父亲来我这里过夜,赏点绢丝、首饰,她就给我摆脸子瞧。哼,还是嫡妻呢,她那两个儿子还没咱们商哥得脸。”
王禁晚上醉醺醺的回到家里,往常这个时候一堆温香暖玉都围了上来,争着拉他去自己的屋子。
今日里冷冷清清的,剩下的姬妾也不上来触霉头。
他也没有什么兴致,走到书房倒头就睡了。心里发誓,怎么也得收拾住这母老虎。
政君早先劝过阿母,若是阿父买醉归来,便端碗醒酒汤去书房哄哄他。
可李氏却咽不下这口气,想待得王禁气消,再赔个小意,这事也就罢了,这样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王禁也等着李氏先软这口气,竟是连着半个月都不到后院里来,每日都在外流连。
等着等着,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