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松的落雪将山上盖得很是严实,除却挺拔耸立的树木,地上皆是白皑皑一片。灰黄毛皮的野兔一双伶俐眼睛到处张望,警惕地用后腿扒拉开积雪,妄想找出暂时充饥的草皮,却不料蹬出了长条状黑色物体。只听呼哧一声,继而寒芒飞扬,兔子登时只剩了染红地面的下半身兀自颤动,头颅却不见了踪影。白毛洋洋洒洒自天空飘下,好密一阵红斑血雨!
地上一朵雪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尚过三息,就有一个眼球深陷奇丑无比的老者成蛤蟆状显露世间。在其嘴边残留的两缕兔毛随风轻舞,脸上黑斑连成弯线延伸至下巴,像是被人剐过好长一道刀疤。再看兔子已经化作一副森白骨架,并伴有丝丝热气升腾当空。那人干涸嘴唇被伸出的血红舌头舐过一圈,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说不出的妖异恐怖。
“死鬼,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吸血。耽误了大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从老者后方传来一声不满嘟囔。鸡皮鹤发老妇拍打了身上积雪缓慢与地面平行而起,谨慎的留意着周遭动静。刺啦一声,躺在地上的钢刀像是受到磁石吸力,凭空飞速钻入刀鞘。“老婆子,功夫见长啊。”老者欣慰一笑,露出黄斑牙齿,双臂撑地就将身子变换到了老妇跟前。“哼,说这些作甚,完成任务才是正经。”老妇瘪嘴一张,原先灰白眼睛剜了老者忽的变为墨绿,语气间居然露出了些许少女情态。刚才收刀由始至终的整个过程,竟然都是老妇一吐一吸间完成!
“你们老夫老妻还没说够?”雪堆中又是一个汉子钻出,抖动毛发将雪屑扬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这人一副刻薄嘴脸,对二人应和嗤之以鼻。高挺鼻梁上坠着铜环,双手各绑一套精钢铁爪,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寒芒。而那隐约迸射出的紫线,却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此武器之狠辣,因为,上面淬了沾之即死的剧毒。
“哼,血滴子,上次斩你那一刀好了?”老妇愠色浮在面上,青色气劲爆涌而出,周遭温度顿时好像降低了不少。
“哈哈,有意思。我狂狮尊者最喜欢看人多管闲事,找不痛快。别磨磨唧唧的了,个人恩仇暂且搁在一边,等到杀光贼秃子再算个清楚。”话语从一颗三人合抱的松树上传来。再一看,竟从松树上剥离出一人,一身灰褐棉袄配上墨黄长裤,怪不得能与松树应附的这般天衣无缝。说罢,顶着蓬乱金黄毛发,撇了耳后发束,一招“流星赶月”就窜入了院墙。
“走!”老妇朝后面二人甩下话语,脚下横纵几步,也快速赶将上去。老者见状,面上焦灼,横眉紧锁成线,溅起一团雪尘便消失不见。
“好,就试试谁杀的多。”嗖嗖数声破空过后,雪地上再无一人,只空留几道浅浅脚印。
……
大雄宝殿中,一少年负手而立,听了领口绣着“音”字浮标手下禀明情况后,挥手打出一阵暗势,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终于来了么。”少年喃喃几句,手中一杆宝剑轻轻诉鸣,似乎是等不及要出来透透气。
此刻山门上传来一阵喊杀声,金铁交接声,但更多的是亢奋吼叫声和嘲笑戏弄声。起守卫责任的一众武僧不战而溃,拔腿就跑,让山门外的三百名劲装汉子狂笑不止。一时间,浓尘滚滚,脚步齐震,不可匹敌的气势随着汉子们的前进越发浓烈。待他们走入大院,却发现此处已是空巢,没有半点人影。
眼神凌厉透出锋芒的蒙面男子止住脚步,走入一间房中,伸手摸了摸散乱在床的棉被,脸上疑色消散不见。
“棉被还是热的,说明他们刚走不久。少林已成外强中干,用不了多久就是我们就能彻底执掌。指挥使说过,武僧一人一百,长老一人一千。荣华富贵,就看你们的了。”
就在汉子们目光炽热,露出贪婪的气息时,自僧舍屋顶上却密密麻麻浮出了百余名弓箭手。这些人臂上挽着清一色的大号弓弩,一看就是挨之即死的大杀器。“杀!”“杀!”……从屋顶散出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天上白云都为之一震。
“糟了,中计!快快撤下山门!”为首桀骜男子慌了神色,就要示意手下从山门涌出。
“唰唰唰……”数声响起,带着嗜血味道的指粗钢箭呼啸而出,在三百余人头顶形成密不透风的巨网,才十息时光,地上就倒下了不少三十人。负隅顽抗,用手中兵刃疯狂砍打的癫狂汉子,目中被绝望之色一点一点占据,虎口处也被震裂长及寸余的伤口,血液正顺着手腕流向肘部。
“歼敌之妙,在于杀其身,颓其心。现在,发信号弹让兄弟们轮班歇息,稍候再战。”站在院墙上方的紫衣中年人看向身边之人,话语中说不出的玩弄之味。
“砰”的一声,天空上开出一朵红色牡丹。闻声之后的屋顶羽箭兵先从东面开始减小攻势,慢慢地,所有人手中的弓弩出箭速度都慢了下来。他们脸上没有大战的严肃神色,相反,表现得异常轻松。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只是躺在案板上等候宰杀的绵羊。
“快撤!”先前发号施令男子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不顾身后众人就率先朝着空洞的门口疾步飞去。
不料,在他刚刚到达,就要踏出门槛之时,门却嗵的一声被重重闭住。从橘红院墙上又跳下不少手执铁盾的蓝袍人,在地上围出一道铁甲长龙。
“天亡我也!”男子紧闭双目,再次提出手中利剑,冲入蓝袍大阵中左砍右劈,直到用尽全身力气,摔倒在地上,被铁箭射在胸口,这才停了下来。
那些手下见首领已死,根本提不起半点再战的心思,于是停下手中反抗,与蓝袍人群对峙起来。更有胆小者,直接弃了手中兵器,抱头蹲在了地上。见有人投降,屋顶方向高声喊道:“瓮中之鳖,焉能再战?放下武器,投诚不杀。冥顽不灵,血流不止。”
只这一言,就让地上那些残存手下生了投降之心。当下一个个弃兵甩剑,走到空旷一处地界排起队来。
“哼,要你等何用?”一声怒斥过后,震耳欲聋的狮吼音就环绕在了在场所有人耳边。由于此人已经踏空而来立在地上,所以地上之人最先遭受攻击。只见那些投降男子个个口吐鲜血,眼眶迸裂,捂住双眼在地上哀嚎翻腾不止,更为严重者,直接脑浆炸出,红白一片摊散地上,好不凄惨!
“尔敢!”白衣白衫少年踏空而来,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头墨发如瀑散开,剑眉倒竖,身上威势滔天,当真是俊逸绝伦,翩然若仙。
“哼,老子要办事,哪个能拦下?”狂狮尊者丝毫没有把来人的言语放在心上,金发扫过肩头,从鼻口猛吸一口气作势又要爆音而出。
李霄心知若是蛮力相拼,定然会损伤无辜。即便能以最快速度将其拿在手中,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那些铁甲长龙蓝袍人,正是他八音门精锐中的精锐,哪里舍得伤上一人?于是脑子运转到极致,堪堪想出一个办法。
“哼,看你这副打扮,定是邪门中人喽?你与八极阁应该有着不小的关联吧?江湖上传闻,西域狮林中有一狂人终日与狮作伴,性如烈火,苦练音技,成就狮子吼。最近现身中原,害了不少绿林好汉,想必是阁下就是那位狂狮尊者不假吧?”
“老子大名看来你也听过,既然如此,还不让开?这些门中败类,竟然投敌叛离,真是禽兽行迹。快些让我结果了他,也好尽早前去杀了贼秃。看你小子年纪尚幼,今天就破例放你离去。莫要纠缠不休,当心老子发火你连全尸也难留!”狂狮尊者见被人认出,当下趾高气起来,用浑厚铿锵的声色向李霄厉声说道。
“嘿嘿,我是年幼不假。但你不见得能在音技上胜得过我,不信咱俩单独比试一场?”李霄面不改色,还是镇定作风。挥荡袖袍一下,就朝金发男子说出挑衅之言。
“与你比?一个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狂狮尊者轻蔑看了李霄一眼,紧了身上衣袍就出言讽刺。
“有没有资格,试了才知道。”说罢,李霄再不废话,朝屋顶地上人群挥出散离手势,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箫就抵在了唇边。
顿时,一阵凄凉悲瑟,痛怆人心的“离散曲”响了起来。只见碧箫再也不在李霄手中紧握,而是兀自环绕在李霄身边上下翻飞,犹如一条游龙一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狂狮尊者体内真气滞涩,竟在听了曲子之后难以自由运用。不觉间,背后已经冷汗连连,额头上汗滴也滴答而下。
“再来一曲朝天阙。”李霄见狂狮尊者乱了阵脚,曲调更加紧急,一时间好似千军万马壮势而来,轰隆作响。就算炮火轰鸣之声,也不甚差距。身后一幢茅草搭盖用来放置晾干药草的棚子四处炸开,草药飞溅而出,乱的不成样子。
嘴中分出十数鼓强弱不一的气流,分别使其钻入箫孔之中,又是一阵催命断肠靡靡之音。狂狮尊者再也禁受不住,哇的喷出一大滩黑血,气息弱了三分。
“哈哈。就让你见识见识天罡怒吼!”狂狮尊者已近癫狂边缘,双拳捶在胸口,竟然强行逼通周身经脉,要逆天而行!
“吼吼吼……”如同狮王啸傲山林,狂狮尊者的气息登时变得强大无匹,吼出的音波在院墙汇集下撞击在一道尺厚石碑上,嗵的一声就将其碎作湮粉,随风轻飘而去。不少离二人战圈甚远的人员也遭到波及,眼中泣出血珠,栽到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天来我气三千意,八龙遍身真气生。无上气海,开!”李霄腰带处嵌着的宝石在狮子吼摧残下跌落在地,他的丹田将吐纳运转极致,周身却又生出了霸道的八条黄色龙形气浪。碧箫处在正中,旋转出的七彩斑斓,正与气浪合二为一,酿造一股恐怖惊天巨力!
龙影一现,张牙舞爪便朝狂狮尊者爆射而去,挡在其身前的音浪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咔嚓之声过后,狂狮尊者头皮炸裂,变成血人模样,身子疲软被插在茅草之中,嘴角呕喷着点点猩红。
“你还是太过自大了。”在李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名拄着鬼头刀的老妇,此刻正用无边沧桑的话语表示着对狂狮尊者的讥讽。
“好强的年轻人。”又是一道苍老气息出现,李霄瞳孔不禁剧烈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