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认为他会逃么?”老僧波澜不惊,神情平淡的很,似乎根本不为李霄的话而动。此刻正不断吹动茶盅内漂浮的枝梗,目光汇集在起落旋转的水涡中。就在李霄认为老僧低头要饮茶之际,一股强横吸力从其掌中暴吐而出,茶水都没来得及哔哗作响,下一息,那三四根茶梗就赫然悬空静止在了二人面前!
“大师果然深谋远虑。您的意思是说,伙头僧已被牵制,无法顺利脱身?”李霄露齿浅笑,精纯内力向腹中蔓延开来,虽然嘴上没吐言语,但心头所想却已通过传音入密大法真切传递给了老僧。
师弟玄海见李霄笑而不语,以为是故意避而不回师父的问题,当下脸色一黑,背过身去不再注意堂中动静。相比之下,玄叶则要稳重的多。见二人的茶杯空荡,卷起袖管就要提壶往里面添水。
“大师稍等,在下有礼物送上。”李霄又露出神秘微笑,用内息发出一声密语。随即便身形旋转而起,轻踩书架一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屋顶暴射而起。玄叶只能察觉到眼前一道黑影掠过,脸上吹荡习习凉风,转眼一看,蒲团上端坐的李霄已然消失不见。
“喀拉”一声,屋顶被李霄内力冲出一道口子,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滚滚黄尘把这干净僧房吞噬在内,骤时灰暗阴雾,不复澄明。虽头顶阳光大片倾泻而下,却难以穿透乱飞横砸四处飞溅的残砖烂泥。智通武功无需多言,已臻化境,吐息采纳间便可挪移方寸位置,几乎是与李霄出手同一时间动作。那俩位弟子则显得比较迟缓,直到声音传到耳边,才应声做出反应,倒退而出。
待得尘埃落地,瓦片砸地一阵之后,三人这才发现从房梁踏空而下的李霄手中拿了一人。此人眼神呆滞呼吸缓慢,胸口处不住剧烈起伏,头上盖了厚厚灰尘难辨真容,脸上更是被石碴划出不少血痕依稀还有血珠滴答而下,就如遭了天灾的难民。再看李霄,身上还是如旧白净,根本就没有受到一丝尘土沾染。光是凭着这一点,那两位师兄弟就得自愧不如。
“此人是谁?”拍打了身上泥尘,又把衣领处石碴抠出,玄海气冲冲地朝李霄开口问道。
“你再好好看看。”说着,李霄把手中之人往前推了一把,直直跌在玄海怀中。然后脸上笑容不减,走向了站在门口的智通大师。
“这,这不是菩提院玄空师弟么?”玄海看着奄奄一息的伤员,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喉咙不住咽着口水,语气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哼,既是玄空师弟,他为何要趴在房顶偷听?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说不定,少林此次劫难,他就是通风报信之人。”玄叶脾气终于上来了,指着玄海方向就是一顿指责,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与之前从容淡定的表现大相径庭。
“李霄小友,请解去他身上穴道。一道气穴被封死,出气多进气少的滋味想必他已经尝够。念在他是少林弟子,就法外施恩吧。老衲有些话,还要向他问个清楚。”智通不喜不悲,沉声说出几句,但脸上那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惊讶之色却被李霄收在眼中。
“大师不必为此种人悲伤。”李霄出言安慰老僧一句,右手在空中疾点几指,继而抖腕重重一拍,玄海怀中和尚便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摇晃着挣扎站在了一边。由于李霄出手迅捷,所以玄叶没能看清路子,还以为是玄空自行解开了穴道。只有玄海看的真切,方才李霄点穴手法,轻而易举地就将空气扭曲,用上了隔空借力那传说中的巧技,登时心里变得不是滋味。
“玄空,寺中遭逢大难,很有可能覆灭。那天情形究竟如何,现在说出或许还能将功补过。如若不然,老僧为了本寺命运就算背弃佛祖法训,也要把你铁嘴撬开。”老僧言辞沉厉,目光凛然,一改慈善面目,竟气势有些狠辣起来。
被唤作玄空那位残衣和尚听闻此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把脑门紧贴石板泣不成声。“太师伯,并非是玄空有心叛寺,而是有苦衷不能言说啊。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却被人下药毒倒昏迷不醒无药可解。为救师父,我只得深夜应邀寺外碑林,与那人妥协。他说救师父的条件很简单,只需要我煽动众位师兄弟,配合后厨僧人把山腰上死尸带回寺中超度。于是我听信了谗言,给了汉子闹事的机会。本来想着此事没甚大不了,可后来才知道,为寺中惹下了滔天大祸。后来他们又威胁我,让我好好利用自己坐禅的本领潜伏在你们周围打探消息,还说若是不答应就把此事抖出去。害怕事情败露,我又一次向他们低了头。”
“你说伙房僧人,那又是怎么回事?”玄叶听到这里,好奇心大起,赶紧出言向玄空询问道。
“其实……其实他也是受害者。我师父吃的那碗粥,就是他端着去的,里面有毒,他却是不知道的。直到我师父毒发,他才得知真实情况。若是把事情说出,那人就会把我所做之事尽数推在他头上,到时候就算是张上一千张嘴也怕是说不清了。下毒一事赖他头上,怂恿一众僧人搬尸上山也赖他,叫他如何敢不听话。所以,这件事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下来……”话还没说完,玄空身子一挺,漫天血雾喷洒当空,直溅了玄海满满衣襟,随后便重重向后倒去。
等到玄海跑上前去抱住,这才发现玄空的鼻息已然消失,嘴中含着半截断舌兀自抖动。“师父,他死了。”
“什么,他死了?可我们连幕后的黑手一点消息都没能得到啊。”玄叶捂面叹息,目露遗憾之色,扭头看向身旁沉默无语的师父。
“罢了,罪孽深重,如此也对他是一种解脱。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眼睛闭将起来,只剩下颤动的胸口佛珠隐隐作响。
“是啊,大师说的不错。其实他也算不得叛徒,只是被人奸计利用,为了师父性命才那般做法。换了别人,不见得能比他做得更好。令我意外的,是幕后黑手竟然牢牢把伙头僧也攥在手中,真是令人唏嘘。”李霄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玄空,走过去帮他合上眼睛,然后用略显失落的语气说道。
“对了,李霄施主是如何知道这屋顶上还有人在潜伏呢?连我师父都没能察觉,阁下又是怎么发现的呢?”玄海摸着光头,轻咬嘴唇,有些呆羞地向李霄问道。
“这个相对来说就要简单的多了。进门的一瞬间,我发现从屋顶有水融化过雪的痕迹,心里有了些许疑惑。现在正值冬季,寒风刺骨,屋顶上根本就不可能有水滴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上面有人潜伏。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故意把矛头指在后厨伙头僧身上。若是真的有人趴在屋顶上,肯定会心绪变化一下,到那时,整个人的气息将会短暂暴露,也就是我真正确定周围情况的好时候。虽然他的吐纳功夫差点就做到无声无息,但还是被我试了出来。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猛然出手之时,他居然没有做出一点反抗。由此我得出又一信息,此人肯定是寺中武功不精僧人。而细细思量之下,只有菩提院中弟子才符合特征。一来,他们久练入定坐禅,能做到吐息无声,静神不燥。二来,他们晨诵晚读,无论冬夏,故不畏惧严寒侵袭。”李霄略一沉神,抬头便张口吐出了判断的依据。
“现在玄空已死,看尸体状不是自杀,而是服了定时绝命的毒药,才会咬断舌头喷血而亡。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伙头僧人也遭了毒手。现在,不妨让玄叶小师傅去后厨看一看,可能二人死状一般无二。”顿了顿,李霄再次开口向老僧正声道。
“好,就依施主所说。现在,玄叶你就去后厨跑一趟,看看伙头僧是否也遭了毒手,真如施主所说。”老僧挥手示意玄叶,低声沉吟一句。
“不知大师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这偌大的少林寺,总不能一直由玄叶玄海两位师傅守着吧?再有外敌来侵,只需车轮战术或者调虎离山就可轻松破寺而入。死守不是妙极,主动出击解决才是良方啊。这个时候,不能再用出家人慈悲为怀当借口了,乱世当用重典。一味的慈悲忍让,换来的不是理解愧疚,而是全寺遭殃。希望大师能好好想一下,重新统筹全寺僧人防守攻略,不致再落被动。”李霄突然快步走向老僧,面上闪现出不容置疑的神色,一副赤忱担忧的样子。
“恩,小友的建议老衲会考虑。为了保住一脉传承,就算拼了性命,老衲也不会后退半步。有一不情之请不好开口,不知小友可否答允?”老僧见李霄这般作为,心知他也是正派人士,胸膛一暖,说出了这番话语。
就在二人谈论之际,门口浮现出了先前熟悉的身影。只见玄叶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师父,伙头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