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街上人头攒动,吵闹喧哗声此起彼伏,众多书生模样的男子都齐齐朝着一个方向争先恐后奔走。其中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十岁的白发老人。那是洛阳城的东北方向,无数科子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踏入贡院现出文人风流,名动天下。贡院门前森罗严密,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士兵严格盘查着应试举子所带物品。
“你这竹篮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刀眉横生的威武士官一把扯过素衣书生的行李,用刀鞘仔细挑拨起来,一双虎目瞪得铜圆,吓得书生身子就像筛糠一般颤抖不已。“大……大人,小生什么也没有装,只……只是拿了一些干粮,答卷用具,以及御寒衣物……”
“恩恩,看你小子也是老实人,袖子鞋子给我看一下,如果被我发现你作弊,你就死定了。”士官无比威严地朝书生说道,同时抖了抖手中的兵刃。
“是……是。”书生脱下鞋袜,卷起衣袖,一副谨慎害怕的模样迎接士官的审视。“你的考号是玄字八号,入场需走小门,当心碰了脑袋损了气运!”半晌之后,在士官满意的目光中这才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高大宏伟的“龙门”。
“这乡试果然是规格很高,查的这般详细,想必一些偷奸耍滑之辈又要挨一顿暴揍了。”看到此情景,李霄止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虽然人多,但却进场进得很快,一来是查的仔细很少有人敢作弊,二来是因为检查之人手段高明,速度很快。就在天明嘱咐李霄相关考试事宜之时,正好轮到了李霄前面的红衣矮胖书生。“高天达,宜阳县莲庄乡人。年方二十六,天字三十一号。”带着乌纱帽的考官一字一句念着登记薄上的信息,还不时抬头细细瞧着面前的考生。李霄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位叫做高天达的胖考生在两腿之间夹了些许书纸,所以走路才看起来过分中规中矩。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跨进“龙门”之时,一阵威严洪亮的声响从其背后传了过来。
“给我拿下!”此言一出,三四位戎装待命的士兵马上动手,将高天达按压在了地上,在其呼气的地面上不住扬起黄沙,那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很快,士兵就从男子裤裆里掏出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书纸,那胆小如鼠的男子直接就倒在了地上,就连裤子也湿了一大片。
“下一个,李霄,伊川白沙乡人。年方十八,天字四号考房。”考务大人看着糊了猪皮与画像上一般无二,面黄肌瘦,病喘连连的男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象征性地拍打了几下李霄的身上,翻了翻随行物品行李,便放他过了关。望着两个金色大字“龙门”,李霄朝着身后书童天明微微一笑,豪气冲天地大步迈入了考场。考场共分为四个区域,“天”“地”“玄”“黄”每个考场设有六十四个考房,每间考房只能容纳一名考生答题。所以考生在这八月时分还是很受罪的,通风不畅可能会造成中暑,痛风等很多疾病。
李霄在寻找自己所在位置之时,顺带还留心了一下周围人的情况。他位于西南方,在他左面有一个青衣男子,此人目光深邃,一看便是学识渊博。而在他的右手边,则是一个长相粗蛮甚于屠夫的麻子脸男子,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是在检查队伍中的漏网之鱼。前后都有石墙相隔,故而望之不及。李霄有信心能够得偿所愿,所以倒出水壶中的水催加内力,泡了一壶茶水优哉游哉坐了下来,一边品茶,一边观察周遭情形。不多时,隔壁麻子脸男子就向他投射了一张纸条过来。捡起一看,上面写着“江湖救急,感激不尽”。李霄摇头一笑,反在纸条上题字“无奈至极,期兄指教”掷了过去。趴在隔层木板上一听,男子用蚊子般低沉之声骂了一句“该死的”,显然是气坏了。
“科举开始,请各位考生认真答题,每两间屋舍之间有一位武官看守,不要妄想通过其他途径交接答案,一旦发现,永不录用!”监考官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收掌试卷官将一张张密封的试卷传送到考生屋舍之中。
小心翼翼接过贴着封条的试卷,李霄的脑中又浮现出了梦境中姚瑶被逼婚的情景。“刺啦”一声,封条应声而落。“《礼记》行文,功在千秋。”原来是让以“礼”为题,承接八股。可是,礼是什么?功在千秋有作何解?李霄原本有着十成的把握,但现在却没有一点点答题的头绪,不禁陷入了苦恼之中。这几天为了考试,他一直未曾安眠,如今一用心思量,睡意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不消片刻,他就进入了梦乡。也许是后来的鼾声太响,吵到了其他考生答卷。两个时辰后,门口坚守的士兵重重地将他推了起来。“你这般淡然的仕子还真是少见,再不答题,就将你轰出去,现在距离答题结束,还有四个时辰。依我看,你八成是做不完了。”士兵唏嘘了一阵,又踱步到走廊里去维持秩序了。
“果然是个草包书生,能在这里睡得着。”隔壁麻子处传来一阵讥笑的声音,看样子对李霄很是不屑。
“是不是草包,放榜之日见。”低声喃昵了一句之后,李霄拿起迟道子为他亲手制作的豹毛金笔开始破题。“礼记,载中华民风品德礼尚,为万民礼法根本。国无礼难立,礼无民不存。昔者孔丘孟圣舍生取义,义亦为礼……”写到这里,李霄想到了自己在凌云寺与圆广相伴无拘无束的日子,虽然不循寺规礼法,偷吃酒肉,但日子过的很是开心。于是又开始承题紧接“男儿忠君,女子钟夫,此之为礼。君系苍生国运于身也,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是大礼。人活一世,当活本心,不守旧节,而重新礼。蝉犹退茧方能高飞,凤亦涅槃才可重生。紫气东来,因君王圣明而致,非官术熟稔能达……”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五百多字,李霄看了看磨秃的毛笔,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此次所用笔法,不是存留于世的任何一种字体。而是出自他内心对礼法的真正理解,临时创出的一种气势逶迤,笔劲磅礴的书法。世人活得太过拘束,太过注重形式,而忘记了书法的真谛。所以,他要书尽心中所想,道尽人间沧桑本源。“过瘾!”李霄大呼一声,又捡起笔刷刷写了起来,只十息,雪白的纸卷上酒留下了似刀劈斧砍而又婉仪俊美的数百黑字。第一眼看上去很不起眼,甚至有些违和感。但是细细观察,就会陷入其中,感受到那一丝浩瀚,广袤的力量,正是礼法的源头!最后四个字“礼源于心”更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整篇文章读来酣香如贻,深有共鸣。按照规定,未免泄题,就算有考生提前答完卷也不可以走出考场。李霄迫于法规,只能龟缩在这狭小的角落习练起武功心法来。
“噔”地一声,李霄的水杯被射上了一只短小袖箭。此物制作的极是玲珑,漆黑箭身如同麦芒大小,还故意做出弯状,为的就是能最大程度降低发射时的破空之音,想来这发箭之人定然是个神乎其技的高手。翻开一看,上面空无一字。李霄会意之后咬破手指,滴落血滴,这才有信息显露出来。“承影现世,泰和义庄”。此外,再也没有一丝墨迹出现。
大致粗略估算了一下,离场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这一刻,他已经开始做起了详细的打算。泰和义庄离这里约摸有三十里地,就算轻功运用到极致,也得三炷香时间。他不能排除别人也得知承影剑的下落,所以心里很是着急。好不容易挨到了出考场的时间,李霄一卷自己的行李,便风一般地朝门外疾驰而去。看到天明,李霄没顾上多说,直接就拉着他奔跑起来。原本一炷香的路程,生生被他们半柱香赶了回去。
“什么?少爷要去泰和义庄?那里只是一片荒坟地,你去哪里做甚?”天明气喘吁吁,但是仍旧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吐息。
“去了再告诉你。”李霄扯了马厩里拴着的白蹄大马,就将缰绳交在了天明手里。
“少主,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里有什么陷阱埋伏,我这条贱命交代了无所谓,你有个什么闪失可咋办?”天明急促的语气中透露出对李霄的关怀和担忧,让李霄不由得心头一暖。
“有人说承影剑在那里,所以,这一次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闯一闯。”李霄轻轻附在天明耳边,淡淡地说道。
“既然少主决定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天明把脚力极好的黑马牵到李霄面前,豪气干云地挺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