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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恼人的爱情

在喜庆的春节快结束时,李二狗收到了一封来自韩冰洁的信。那一天,积雪还未融化,青天河水面还覆盖着一层薄冰。李二狗从外面刚走进家门,虎妞便把这封信交给了他。信封未拆,寄信人没留地址与姓名,可李二狗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韩冰洁的字迹。

“真是奇怪的来信,”虎妞在院子里清理积雪,李二狗冲她讪讪地笑了一下,“或许,是以前的读者来信。”说完,他走进房间,坐到了书桌前,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

丈夫是位诗人,这是虎妞引以为傲的事情。对于丈夫的书信,她从来没有过拆开看看的想法,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永远相信他,她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这一点。

其实,这算不上信,充其量只是一张写有只言片语的字条。全文不到二十个字:“期冀在元宵佳节,与你在县城人民公园一见。”落款是“洁”,以及一串数字。可它却在李二狗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与妻子还没有度完蜜月,前女友便寄来要求见面的信,这在电影桥段里并不罕见,可无一例外,每个收到这样的信的男人,都会寝食难安,不知如何自处。

元宵节那天,李二狗留下虎妞,一人前往县城。为了让内心好过一点,他向她保证,以后有机会,会带她去县里好好玩玩。但是,虎妞对县城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回答他,他有事情,大可以放心去做,完全不必顾虑她。

在县城的人民公园,李二狗见到了穿着一件粉红色羽绒服的韩冰洁。她一个人,神情落寞地在等他。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微风吹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望着韩冰洁冻得通红的脸蛋,李二狗二话没说,把她带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餐馆。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韩冰洁问他。

“元宵节呀,”李二狗回答道,“这个谁都知道。”

“还有呢?”

你的生日?我们的相识纪念日?李二狗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可这些全都被他立即否认了。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表示真不知道。

“是情人节。”韩冰洁脸微微地一红,赶紧低头,喝了一口热水。

李二狗没有想到这个节日。以前,与韩冰洁经常书信往来时,对于2月14这个西方的情人节,他倒会别出心裁地写一首情诗,或是寄件小礼物给她,可现在,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他已经有了虎妞,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那种时光了。

“哦,”李二狗轻轻地回答道,“你不说,我真不知道,这还是个情人节呢。”

韩冰洁轻轻地笑了,说道:“在古时候,年轻女孩不允许外出自由活动,但是过节可以结伴出来游玩,正月十五赏花灯正是一个交谊的良机,未婚男女借着赏花灯为自己物色对象,所以,这一天就成为了我们的情人节。这一点,许多书里都有记载,你这个大诗人,竟然不知道,太让我意外了。”

“自从上一次……我就没有再写诗了,”李二狗点燃了一支烟,“也没再看过书。”

韩冰洁盯着他看了许久。面前的这个男人,与几个月前,有了明显的不一样。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青葱年少,他的嘴唇周围,长满了黑黑的胡须,人看起来,也胖了不少。就连对自己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难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正想问你,怎么这几个月,你没有再写信给我了?”她说。

“我已经结婚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韩冰洁边问,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为什么我不能是认真的?”

“好吧,二狗,我承认,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或许曾有过误解。可是,你也不能拿这件事,来给我开玩笑呀。”

“我没开玩笑,”李二狗赌气似地答道。为什么我就不能结婚?为什么我结婚就是开玩笑,难不成因为你一人,我就要孤独终老一生。他发觉,这个女人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可你做这样的决定未免太仓促了吧?”

“她是个好姑娘,对我也好。”一支烟吸完,李二狗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把它踩灭。然后,他接着说,“再说了,我总不能一直把自己的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吧。”

“我不明白。”韩冰洁说。她的眼睛里开始有一种晶莹的液体在流动。

“与虎妞,我们自少年时起便相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吗?”

“可我们呢?”韩冰洁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们这几年,难道只是个玩笑?”

“你是个大学生,我……”李二狗又点燃了一支烟,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脚下已经有三四个烟蒂了。“我配不上你。再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想他一定与你一样优秀。”他说。

韩冰洁直直地望着李二狗的眼睛,沉默着,然后冲他笑了笑。

“原来,你是因为那件事,而不理我。”她说,“其实,那段时间我很矛盾。一方面,我想继续把书读下去,读研究生,可我又不想担误你的时间,我不愿让你无休止地等下去。那个男朋友,是我骗你的一个借口……”

这次轮到李二狗观察韩冰洁了。她不再是五年前他认识的那个天真的清纯女孩。进到小餐馆里,她脱去了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此时一件深V领的羊毛衫,正完美地衬托出她胸部的曲线。她的脸上化了一层淡淡的妆,眼睛上有一层很轻的眼影。与以前那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孩相比,现在的她,女人味十足。

李二狗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这可是这几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从高考失利开始,无论是探寻青天河源头,还是后来的参军梦,以及竞聘代课老师,一直到前不久与韩冰洁的情感“破裂”,他越来越认为,自己的生命轨迹,早已被注定,只能像父母那样,过那种“土里刨食”的日子。现在,他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

可很快,他便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他说,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吗?”韩冰洁有些不甘地问。

李二狗把手指插在头发里。他喃喃地说了一句:“Shit。”然后,便长时间地沉默不语。不一会儿,他的脚下有十几个烟蒂了。

“那么,好吧,”韩冰洁凄然一笑,“既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请我喝酒吧,也不枉费我前来找你一次。”

李二狗打了个响指。“老板,来一瓶白酒,要高度的。”

“好咧!”小餐馆的老板从吧台后面跑出来,手中提着一瓶廉价的高度白酒。把酒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他又拿来了菜单,不失时机地问:“老板,看看,再加点什么菜?”

李二狗又点了两个炒菜。可是,一想到这将是他们“最后的午餐”,吃了这餐饭,他们之前几年的感情就将画上句号,他们都没有心情去吃。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像两个酒徒,铆着劲比拼似的。不多大会儿,一瓶酒见了底,李二狗打个响指,“老板,再来一瓶!”他发觉自己的舌头,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了。

第二瓶酒,他们喝得慢了许多。或许是酒后话多,也可能他们双方对待彼此,都有着说不完的话,这瓶酒他们一直喝到了夜幕降临。小餐馆没什么生意,餐馆老板坐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个宫廷剧的电视节目。偶尔,他会向这两个醉醺醺的食客瞟去,可见他们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就把头转过去,继续看那无聊的电视剧了。

“这么长时间你没有给我写信,我以为你可能生我的气了,”韩冰洁大着舌头说,“那天,我虚构的男朋友的事情,会让你不高兴,我知道会这样的。可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你不会那么轻易认输。可没有想到,你却做出了那么愚蠢的决定。”

“或许,我们刚开始的相识,就是一个错误。”李二狗沮丧地回答说。

“李二狗,”韩冰洁探过身子,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做会让我感觉对你愧歉,你的行为只会让我看不起你。你是个懦夫!不敢站起来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一切!你都不敢。可这些话,我不会大声地说出来,我要给你留一点面子,可怜的人!”

“我……”李二狗有点恼羞成怒,可是,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只好轻轻地说:“你喝太多酒了。”

“我没喝醉!”韩冰洁把手一挥,重又坐了下来,“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我的酒量好着呢!”说完,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小餐馆的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茫地望着他们。

“结账。”李二狗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冲他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韩冰洁面前,“我们走吧!”他伸出手,把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我要你今晚陪着我。”韩冰洁轻轻说道。

“好。”李二狗用一只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接着,像恋人那样,搀扶着她,离开了小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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