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留下满脸疑惑赞叹神情的苏小小,看她那样子,分明还沉浸在《水调歌头》这首词的意境之中。
陆宣笑笑,方才他将《水调歌头》这首词完整的告知此女,自然早就知道会是如此。
天降初启之后,除了本身就存在修行之法的道佛两门,文人修行的开启,简直对文人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中最直接的表现,不是文人自身,而恰恰是作为文人情感意志载体的这些作品,又以诗词最能得到体现。
一首好的诗词,往往能够对人产生一种直观的冲击,文人本身的才华越高越是如此。
这就属于是文人‘才气文意’的魅力。
才气自然就是指文人自身的才识体现,而这文意则就是文人作品抒发出来的一种意境。
像前面陆宣在书房写出一首《观书有感》,诗中的意象便直接展现在了苏郁父女二人面前,术法开启后的影响,可想而知,文人在这方面可算是最有发言权的。
“道门会凋敞,佛门会向朝廷低头,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文人在初启之后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以文人的发展潜力,长久以往下去,还有道门的生存机会么?”
尽管文人在未能真正得到初启之前,本身并不具有太大的威胁性,然而一旦开启初启之能,便等于真正得到了术法修行的能力。
平常看不见摸不着的才识,便相当于道门修炼的真气,一笔一划都能勾画成刀剑,这才是文人真正步入初启后最为可怕的地方。
否则的话,道门佛门就算迫于离乾朝廷势大,也不至于被打压到如今这种地步,朝野以外的江湖,也不至于被朝廷所横扫,导致出现现今离乾有新旧江湖交替这种可笑的说法。
走出苏府,陆宣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别看他在苏府一诗一词就让苏郁父女刮目相看,然而只有陆宣自己才知道,这些并不是真是属于自己,只不过他拥有了比这一世多出的五十年经历。
甚至只要他愿意,这后面五十年里出现过的文人作品,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占为己用。
但他终究不是文人。
他是道门弟子,骨子里流淌的是太上道门一脉的血脉。
所以他需要借助文人的力量让自己重返到道门去,然而在亲身体会过文人的能力后,他不禁思虑到更多。
一首《观书有感》就让原本并不待见他的苏郁态度大变。
一曲《水调歌头》就让心高气傲的苏小小失魂落魄。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因为他陆宣。
甚至从一开始,如果他不是姓陆,他连苏郁一面都见不到。
随意走在安逸县的大街上,陆宣神情略显迷惘,周围鲜活的景象不住落入他的视线之中,却越来越清晰生动,这是他前世后五十年都未曾体会到过,离开道门,然后被苏郁拒之门外,此后他的人生说是一片灰暗都不为过。
眼睛看着周围过往的行人,耳中听着两旁生动的街市声音,陆宣黑色的眼眸之中渐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
既然活着,他就注定不可能再像前世那样窝囊沮丧。
况且他也不是真要凭借才识,去考取朝廷功名,也不需要通过才识,去激发初启。
至于以后是否会和朝廷交锋,如何重振道门……
以后的事情,管那么多作甚?
……
陆宣并不知道,也就在他出现短暂迷惘的这段时间里,文华阁里的官员却因为他而炸开了锅。
十数名翰林或者六部的儒臣学士,围在诗词文柱旁边,议论纷纷。
“《水调歌头》?今天入阁的竟然是一首词,词作入阁本就少见,这作者竟然还不是哪位大家,真是好生稀奇……”
“不过是新人出头而已,何至于大惊小怪?”
“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词的确不错!难怪能够入阁,果然是佳作!”
“何止是佳作?传世之作都不为过!你们看看后首这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感人肺腑的美好祝词,要流传出去,保准不知要催下多少人的眼泪啊!”
“我敢打赌,这词作者,必然是位丰富经历的士子厚积薄发之作!”
“嘿嘿,这你可就错了,我可听说了,早在今晨就有这位作者的一首诗作入阁了,而且还是作为诗词佳作、书法佳作,同时出现在诗词和书法两道文柱之上!”
这人才说完,旁边顿时传出几声不由自主的赞叹声音。
殿阁另一边。
徐柯看着这些人在那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作为最先发现陆宣作品入阁的人,在得知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此人就又有作品,且还是一首词作,被作为佳作入阁的时候,徐柯才是真真正正的重视起了,陆宣这个在今日之前还从未听闻的名字!
而且在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就是不知道是否会成为现实!
正当徐柯暗自思量之时,一名较为年轻的文华阁官员,忽然急急忙忙从殿阁外面跑了进来,“上卷了!真的上卷了!”
徐柯神色一震。
正在为陆宣那首《水调歌头》而争论不休的官员们闻声,纷纷回头望去。
其中有胡须花白的老儒臣皱眉教训道:“何事值得如此惊慌?”
“陆宣上卷了,上了才学卷!”那年轻文官顾不得顶撞,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声道。
此话一出,殿内一阵安静,而后便是响起一阵阵惊呼赞叹的声音!
“此人上了名人阁的才学卷?”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词你也看了,绝对是今年最出彩的作品!”
“哈,那岂不是说我离乾又出了一名诗词大家?”
“能够上才学卷,成就大家,这陆宣理应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
伴随着质疑声和倒吸冷气的惊叹声,一群人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比起知道陆宣在先前就有作品进入文华阁还要震惊万分。
到最后,就都是在询问陆宣此人。
但互相问过后,偏偏在场竟是没有一个人认识,甚至听闻过这陆宣的,一个个嚷嚷着要去名人阁亲自看个究竟!
徐柯没有去名人阁。
正如人们不会怀疑出现在被文柱承认的作品,才学卷上出现陆宣这个名字,自然也不用去怀疑。
名人阁,和文华阁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其阁内的二道神卷,在功能方面,与文华阁的七道文柱有着十分相似的地方。
这二道神卷,又分别为通圣卷和才学卷!
原为文圣御用文宝,自当文圣入道后,二道神卷便被请入圣阁,作为名人阁的镇阁宝物。
通圣卷,又称之为圣卷,离乾文人开启初启之后,若有才德,得以激发初启之象,便能得到圣卷之力的加持,这在离乾,已是下至稚童百姓,上至皇亲名臣,都人人皆知的事情。
其卷上还记录有代表当今离乾最为强大的四十二人。
这些人无不是最有资格成圣,或者已是身为圣贤之人!
至于才学卷,所对应的则是天下所有才学之人,但凡名字能够主动出现在此卷上,无一不是代表天下间本事拔尖的文人艺匠。
而且徐柯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因为陆宣这个名字让他们感到陌生而已。
一名此前名不经传的人物,不声不响就成了才学大家,对这些文官学士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打击。
有些人即便穷首皓经也不见得能够上卷,只要被才学卷承认,出现名字,就是才学大家,和作品入阁文柱一样,说是铁律也不为过。
只有自己的作品被神卷认定是值得传世之作,才能上卷,才能被称之为才学大家。
这一点便是文圣自己,都无法作假,足以叫人信服!
何况,徐柯没有去怀疑陆宣上卷此事,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望着光芒正渐渐褪去的乐艺文柱,其内正浮现着‘水调歌头,苏小小’七个字!
赫然又是一份佳作入阁了!
一个能够在一天之内,同时激发文柱四次的人,诗词入阁两次,书法入阁一次,还有乐艺入阁一次,徐柯自问在文华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尽管入阁乐艺的作品作者,并非陆宣,但乐艺作品的曲目名称却依然是《水调歌头》。
徐柯不信世上有那么巧的事情。
最大的可能,就是陆宣今日作出《水调歌头》才不久,就被这名叫苏小小之人编成乐曲,又或者是本身这词就是以作曲的形式出现,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其曲入了文华阁!
况且,能够作出《观书有感》和《水调歌头》这样诗词的人,不是才学大家,谁又能是?
徐柯有所预感。
陆宣这个名字,在不久之后,必定会被天下之人所熟知!
离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才学大家了,尤其还是以词作入卷,他倒是很想知道,等到这个月的阁报一出,随着邸报一起传至离乾各个州府后,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陆宣?有趣,陆姓的才学大家倒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徐柯笑着将手中的报册放在案头。
……
作为安逸县德高望重的长者,黄豫章可谓声名斐然,除了他是两朝元老,辞官前就已经官至从四品,还因为他是文华阁学士这一殊荣,尽管学士在本朝不过是一虚位,但在文人兴朝的离乾,名声之高,绝对要比那些实权大吏还要受人崇敬。
只因能够成为学士,无不是上了才学卷的才学大家,在学识才能方面,本身就已经走在离乾文人的前端。
然而,作为安逸县唯一的才学大家的黄豫章,此时在书房,却盯着一首诗作,连连击掌赞叹。
“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好一个凌厉恣意的书法,独独可惜了这凤翥之势,过于咄咄逼人,稍欠变化,不过,若是多加变化,似乎又失了气势,不妥,还是不妥,唉……”
黄豫章年过七旬,但得益于晚年才学步入初启,精神依然矍铄,身子骨壮朗如年轻人一般。
只见他枯指虚空比划,竟是有道道灿灿文字浮现,落在沉重的花梨木桌上,真是入木三分,凭空在桌上刻画出了一首诗作!
老人的面上神情略显遗憾纠结,轻舒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被木桌上,蓦地眼睛微亮!
“好一个‘观书有感’,此诗入阁足矣!”
方才只注意到了写这诗的书法,一时间竟是差点忘了这诗本身。
末了,老人传出一声幽幽叹声,郑重将那张黄纸收了起来,对旁边的一名中年人说道:“替我回话明允,说我答应考虑,这样吧,后天就是你母亲的寿辰,就说让他带那孩子一同赴宴,我来亲自考究他一番,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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