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当真是二愣子呢,还是二愣子呢?
听完陆宣的话,江云卿都快生出掐死他的冲动,都知晓我不惜以身份压下韩孝德,竟然还敢出言挑衅?前面都还能说是含蓄暗嘲,现在都敢直接骂出来了!
更离谱的是,竟然还在那作诗当面讽刺,亏他方才还一直在猜测这少年是个妙人。
现在看来,妙人不见得,傻才是真的。
江云卿看着陆宣,眼神好似见了怪物。
一旁韩孝德怒极反笑,道:“如果你不说这番话,我还会当你是在故意引起我二人的注意,现在看来倒还是我高估你了,无知小儿,安知天高地厚?”
最后一声呵斥,韩孝德身上猛然乍现显出一股强大文力,光芒一涨,对着陆宣狂涌而去!
江云卿急喝道:“孝德不可!”
然而文力已然轰至陆宣身前,然后被陆宣自行激起的才气所阻,只不过他的护体才气遇到韩孝德的文力,就像是烟雾想要阻拦实物,轻易被文力穿透,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嘭!
桌子四分五裂,陆宣也被轰飞了出去。
二楼的人们被这动静所惊。
普通人不知道文力代表文人初启的修行境界,但就像离乾百姓普遍认为功名在身才能激发护体才气,基本也都认为,文力就是代表朝廷官位身份的象征。
这些人看到一身文力的韩孝德,惊呼出声后,然后赶紧又收声,生怕惹恼了这位大人物,也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怎么就得罪了他?
原本因陆宣而吵闹起来的酒楼,顿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闲杂人等,离开此处。”
事已至此,江云卿眼见陆宣被动怒的韩孝德击飞出去,当即想到将周围的人驱散,然后又吩咐闻声上楼的店小儿,将酒楼暂时关闭。
转眼,酒楼二楼,就剩下陆宣三人。
江云卿叹了口气,对韩孝德道:“不过是一小儿胡言乱语,孝德何必……”
“江大人,不用再说了!”
没等江云卿说完话,韩孝德便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余怒未消道:“此子若只是出言侮辱我也就罢了,但我韩家乃吴中名门,岂能容此子毁我韩家名誉?”
江云卿还想劝阻一二,但想到少年方才那首诗中“孝子”的暗讽,下面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如果少年方才是用那首诗去讽刺别个人,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这人偏偏是韩孝德,他的名字之中就带着孝字,这其中的意思就变了味,变成了讽刺韩孝德不忠不孝,正如韩孝德说的,事关家族名誉,江云卿就是想要插手都不能,否则就会转变为他与韩家之间的恩怨。
若是韩家仅仅是吴中名门,倒还好,关键是韩孝德的父亲,乃是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韩士良!
为了这么一个疯癫少年,得罪韩家,乃至是得罪韩丞相,孰轻孰重,是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但今日之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了解了。
江云卿正左右为难,就见到地上少年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口淤黑腥臭的浓血,更让江云卿大皱其眉的是少年伤得如此之重,脸上竟然还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
而韩孝德此时已经彻底阴沉下脸。
……
陆宣的确是在笑。
只不过这笑当然不是嘲笑,前面之所以会在明明知道杏黄衫男子是朝廷命官的情况下,依然口不择言,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出手而已。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它好的办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来逼出自己体内因为被独幽所伤导致的积郁。
一口淤血喷出,胸口那股子烦闷的感觉,终于像是得到释放开来一样。
不然的话,这口淤血积攒下来,恐怕不用多久,他就会因此大病一场,甚至若是事后没有治愈过来,因此丧命都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提前喷出积郁在胸口的淤血,比事后多好的治疗都要有效。
当然这伤是缓解了,只不过这代价同样不小,就是他现在已经将这名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给得罪了。
趴在地上,陆宣正借机思索接下来的对策,猛然间听到杏黄衫男子一口一个韩家,还是吴中的韩家,他脸上因为伤势得到缓解而露出的惬意笑容,渐渐带上了冷然之色,然后笑得格外盎然。
韩家?
韩孝德?
眼前杏黄衫男子的身份,在陆宣脑海里浮现。
在先前他还有可能认错,不过现在就肯定没错了。
在对面两人不解和阴沉的目光下,陆宣缓缓站起了身,轻轻抹去嘴角血迹,看着韩孝德,道:“据我所知,吴中名门,姓韩的也就只有一个而已,对吧。”
这下,坐在窗前的江云卿可真是疑惑了。
整个离乾称得上名门的家族并不多,但如果说到吴中韩家,可谓是最负盛名,乃是在离乾立朝之前,就已经鼎盛上百年之久的大世家。
历经数次改朝换代的韩家,始终稳稳屹立在地方势力之上,在吴中的影响力还要超过皇家的影响!
单是这一点,足以说明韩家的地位。
眼前少年能够一口说出韩家在吴中的地位,这说明少年并非真是那等井底之蛙,但他先前明明已经对韩孝德的身份有所了解,又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激怒韩孝德?
江云卿不明白,不代表韩孝德不明白。
听到陆宣的话,韩孝德自嘲一笑,声音却透出凛然寒意,道:“怎么,我这朝廷命官的身份不能让你忌惮,反倒是我韩家的名声,就让你这无知小儿心生胆怯了不成?”
陆宣面上无端有戾气一闪而过,冷笑道:“陆天官都能来去自如的地方,何足挂齿?”
陆天官三个字好像一道闷雷,在韩孝德耳畔炸响!
他先是一怔,然后眼中猛然爆发出骇然的杀意,盯着陆宣爆喝道:“你是那个野种!”
陆宣神色看不出一丝变化,毫不避让韩孝德的凶狠目光,一字一顿道:“我这样都算野种,那你这韩家庶出又算什么?杂种?亦或者是,连野种都不如?”
强烈的杀机从韩孝德身上透露出来!
陆宣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把大锤,重重捶打在他的心头,字字都带着狠毒,字字都简直让他直欲发狂,恨不得将陆宣杀之后快!
“不敢这么做,你就别我装出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挺恶心的。”
好似知道他的想法,陆宣口中那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给韩孝德内心已经绷紧到极点的怒意泼了一盆冷水!
韩孝德袖下双拳握紧又放开。
就这样沉默片刻后,他诡异的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么转身向楼梯走去。
身后却又传来陆宣的声音。
“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想杀我可就要抓紧点,当然,就是我给你机会了,你也不敢。”
你也不敢?
我不敢?
正好走到楼梯口的韩孝德,脚步一滞,目光森然如同噬人的幽潭!
他一只手落在扶手上,厚实的扶手却嘭的一下被炸成了粉碎!
眼看着韩孝德就这么下了楼去,江云卿脸色说不出的怪异,如果到现在他还看不出两人之间的端倪,也枉费了他翰林学士的偌大名头。
神色复杂的看了陆宣一眼,江云卿没有选择继续掺和进去,一言不发,同样下了楼去。
等看到窗外楼下二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陆宣转过身,面无表情的靠着窗边,缓缓坐在了地上。
他那满是汗迹的后背,则在窗台擦出一大片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