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缓缓走在道上,刘仁温转头撇了陆宣一眼,眼中露出不满,道:“你在笑什么?”
陆宣笑道:“自然是在笑刘伯伯英武无双,同境之下,竟然还能出手将佛门之人困住。”
听到这话,刘仁温神色古怪的盯着他,又似乎发现陆宣不像是在说笑,不禁愕然,旋即莞尔,抬手点了点,没好气道:“你当真以为,那方圆和尚是没有办法走出我画下的囚牢?”
实际上,陆宣虽然从小在太上道门长大,也知晓修行境界,但真正看这类修行之人间的战斗,当真还是第一次。
他疑惑道:“难道不是?”
刘仁温负起手,叹道:“囚住那和尚的,是我的官印,而不是我。”
陆宣神色一动,只听刘仁温带着自嘲和自豪的复杂情绪,缓缓道:“想必你也看到了,尽管我同样已经步入初启,但要是在术法对敌上面,更多的还是需要借助我官印上的官位之力,所以若是没有官印,对上那龙华寺的和尚,我就是拼上老命都不见得对付得了他。”
“不过!也正因为我是我朝文官,那和尚就是修为再高,也不敢对我如何,相反还要处处忌惮……”
说到这里,刘仁温流露出傲然神色,微微一笑:“所以,当我用官印将镇压,即便他有能力破囚而出,但却会毁了官印,正因为如此,他不会,也不敢,这就是我离乾朝廷,自初启降临以来最大的功绩,让那些自以为超脱世俗,不可一世的出世之人,不敢再恣意放肆!”
陆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缄默。
“好了,这些牵扯到江湖出世之人的事情我也就不与你多说了,等以后需要你自会了解到,只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将功名考取回来才行,哈哈。”
见陆宣沉默,刘仁温只当陆宣还沉浸在方才他和龙华寺和尚的对战当中,拍了拍肩膀,朗笑道。
陆宣嘴角扯了扯,真不知道老刘要是了知道自己考取功名后,就会去考取道箓,会是什么表情?
他转移话题道:“早些时候刘伯伯暗示小侄在此等候,为了何事?”
他一抬头,忽然就发现刘仁温脸上竟十分罕见的,露出几分赧然神色……
“咳咳……”
刘仁温轻咳了几声,目光扫了扫周围,犹豫了一下,就在陆宣耳边轻语起来,直起身后,便是一副什么都没做的模样。
他背着手望了望四周,转头却发现陆宣依然是一副愣神的样子,不由恼羞道:“成不成,你倒是说句话!”
陆宣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留下后面还没反应过来的刘仁温。
等到陆宣走出了几步,才回过头,对刘仁温挤眉弄眼道:“放心放心,我懂的!”
“你懂个屁!”
刘仁温瞪起眼睛。
陆宣却已经大笑着挥手朝前面走开了。
“这混小子!”刘仁温看着陆宣的背影,捋了捋颔下青须,忍不住一笑。
等到陆宣追上走远的马车,苏二已经迎了上来,看了看陆宣身后,又看了看陆宣脸上的笑意,也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道:“姑爷的面子就是大!竟然能让刘县令放下身段,自己跑了这么大老远来送你!”
“少给我拍马屁,走着!”
陆宣笑着骂了一声,便重新钻回了马车里头。
他的心情的确不错,不仅是因为刘仁温暂时将方圆这个龙华寺和尚囚禁住,让他在去洪州府这几天,不用时刻担心这和尚的冤魂不散。
更是主要是因为今日刘仁温的刻意主动,让原本关系生疏的两人变得亲密了不少,说是托他办一件事,实际上不过是另外一种的结交罢了。
尽管两人维持的这种关系,没有任何保障可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如今的他,对别人来说已经有了价值,能够让一位县令放下身段结交,哪怕只是这点,对他来说,都不容易啊。
这也说明,如今他已经迈开了步子,离道门也就越来越近了。
陆宣笑着,马车在苏二的吆喝下,再次启程,前往洪州城。
……
“不得了啊!听说卢公子的《红袖招》已经挂在阁首整整十天了!”
“按理说,这晚霞阁也是咱们洪州府一大名阁,怎么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没人能够取而代之?”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要不然怎么说这卢公子是咱们洪州府第一才子呢?”
“要按我说啊,说不定今年这府考都是这卢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诶,那可就不一定喽——难道你们就没有听说附近的安逸县,今年可是冒出了一个保举的才子?”
“咦!这个我也略有耳闻啊,确有其事?”
“那还有假,听我那在衙门当差的小舅子讲,人家当地的县令前些日子都来报备过了!”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从酒楼里面响起,陆宣已经带着苏二走了出来,不禁摇头失笑。
听着身边莫不相识的人在议论自己的感觉还真是特别。
苏二则满脸郁闷的跟在后头,泼冷水道:“唉哟我说姑爷,您就别高兴了,我们这都走了七八家店,全都客满,这眼看都天快黑了,您还笑得这么开心,还是先想想怎么办才是吧?”
不怪苏二一脸苦瓜相。
两人用了三天时间,从安逸县赶到洪州城,没想到偌大的洪州城,这几天早就被洪州府各地前来赶考的童生们给占满了。
两人原先进城,还打算先找家客栈住下。
结果就如他说的,连家空闲的店子都找不见。
无奈之下,适才两人只好先进了这家酒楼,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恰巧听到了旁边两桌客人在议论这些事情,结果陆宣一屁股坐下就再没起来过。
在苏二看来,自家这姑爷,什么都好,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太淡定了。
简直就跟,就跟活了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样。
听到后面苏二的这句嘀咕,陆宣先是一怔,旋即暗自哑然一笑,故意板着脸,转过身去。
苏二还在唉声叹气,冷不丁陆宣突然转身,差点没一头撞上去,刚想抱怨几声,结果就看到陆宣的冷漠脸色。
陆宣这种表情,苏二可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这和当初陆宣第一次上门的记忆,简直一模一样,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慌失措。
就听陆宣声音漠然道:“做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本分,对你宽待,是因为当你是自家人,不要拿我对你的宽待,当成是我对你的放纵。”
苏二下意识抬头,对上陆宣那对清冷的眸子,浑身禁不住泛起一股寒气,连忙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陆宣微微点头,这才转过身去。
苏二呆在原地,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只要自己一看到姑爷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孔,就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惶恐。
明明自家姑爷还不过是个毛头孩子啊!
然而回想方才姑爷的样子,苏二依旧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收起其他小心思,一溜小跑追了上去,却是不敢再口无遮拦。
直到走了一小会后,苏二才小声询问道:“姑爷,那我们现在是要怎么办,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说完,苏二还指了指渐渐昏黄的天色。
“别急,我自有主意。”
陆宣目光从容在两旁看了看,然后就见他拦下一名正匆匆路过的青年,礼貌询问道:“这位兄台,可知这晚霞阁在何处?”
只见这名青年一身麻布长衫,皮肤微微泛着黑红,不像陆宣有苏二作伴,独自背着竹排,不过显然也是一名应届童生。
被人拦住路,这人露出不悦,然后见到陆宣的稚嫩面容,顿时嗤然一笑,一脸讥嘲神色道:“就你这小子也想去晚霞阁?”
好歹是自家姑爷,被个陌生人如此讥嘲,正想在陆宣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苏二,顿时怒不可遏。
让苏二退下,陆宣笑容不变,只是带着疑惑道:“难道在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看了看陆宣身边的苏二,青年嘴角讥笑收敛了些,脸色透着古怪,大有深意的看着陆宣笑道:“不妥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就是不自量力了点!”
麻衫青年显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会激怒面前这两人,眼角警惕的瞄着苏二,然后眼睛又在陆宣身上转了转,这才道:“看你这样子也是来洪州城赶考的童生?”
陆宣还没说完,苏二看了青年一眼,傲然道:“那还有假?!”
“哟,这我倒是眼拙了,既然同是同道中人,自然好说。”
听到陆宣也是童生,青年嘿然一笑,看向陆宣的眼神之中,总算没有了方才那一股子鄙夷,颇有点自来熟的拱了拱手。
末了,麻衫青年又一指前面稍远处人影绰绰的阁楼:“看见那边的精致阁楼没有,那里就是这洪州城有名的晚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