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东厂番子速速横亘于阵前,其中约莫百人皆取下自己身上背负地长弓,张弓搭箭瞄准半空中的人影,一切井然有序。
五十名锦衣校尉即刻抽出绣春刀,将马车牢牢地保护住,肃杀之气凛然。
也不怪这些肯定见过大场面的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要知道能够有御剑而行能力的人,怎么说都是那种名震一方的剑道宗师,这种人绝对有不亚于百人敌甚至千人敌的实力,由不得这些护卫们不警惕。
再者,车内坐着的人可是近年来九千岁的心腹义子,锦衣卫体系之中的新贵,若是这位少年贵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九千岁震怒之下,怪罪下来,这些护卫们少说也是抄家流放的命,甚至满门抄斩也有可能。
赵千阳是锦衣卫世袭千户,看似风光,但是往京城里一丢,也就那样子了,要知道在京畿之地聚集着多少达官显贵,你一个小小千户又算得了什么?平时走在街上都没资格硬气点。
不过,赵千阳和其他的世袭官儿不同,他是外调进京的,早些年,他一直活动于辽东附近,这些年来,女真鞑子横扫辽东,兵戈锋锐,几乎将大明朝的边防线刺成了筛子,边关线上大战年年有,小战月月来,不过自萨尔浒一战之后,大明十几万边军精锐付之一炬,在八旗铁骑面前,明军已经逐渐丧失了野战的能力,在大规模的交战之中,明军更是败多胜少,偶有小胜,便大吹大擂当作惊天大捷一般飞书京师报喜。
然而,虽然在大方面上明军明显位于劣势,但是在一些小方面,明军却能够不输鞑子,比如在双方“夜不收”的对决中,由边镇锦衣卫为代表的“夜不收”在阵前单对单地盯梢捉对厮杀中完全不弱于女真鞑子,赵千阳更是亲自割下来过六个女真鞑子的首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奴首级,绝非那种鞑子辽东汉兵又或者是以当地百姓的头颅削出来的假奴级。
也因此,赵千阳才得到京师方面的注意,九千岁更是直接大笔一挥将赵千阳从边镇调回来了京师,留在身边听用,九千岁向来对辽东战事十分积极,并且是地地道道的主战派,他自然清楚自己是阉人,即使自己如今威势滔天,但是终究为主流所不屑,也正是因此,他偏偏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好让自己青史留芳,譬如——平定辽东!
“列阵,准备接敌!”
赵千阳端坐马上,倒也不见慌张,能够在短时间内在半空中飞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边关征战多年,无论是女真鞑子那边还是明军这边,都不乏那种百人敌千人敌的大将,就说鞑子攻城时,带头冲锋的女真贝子贝勒们之中有的甚至能够直接凌空踏步直上城楼,凶猛无比;而明军这边,最出名的就是虎将满桂,曾在半空中和一女真贝子对决数十回合,并且一刀将其腰斩分尸,让对方血如雨下。
天大的事儿,见多了,也就不觉得惊恐了,并且赵千阳清楚,凌空而行其距离至多不过百丈,纯粹靠的是体内的内力支撑,否则时间久了距离常了也会气机匮乏战力消退,两军交战之中,若非迫不得已时,也不见得会有军中强将没事做就飞来飞去。
而迎面而来之人却在隔着千丈距离之处就开始御剑而行,看似惊人,大有话剧评书之中仙人飞行的美感,但是在赵千阳看来,有力气倒不如用到待会儿要进行的厮杀之中来才是,这样的出场除了好看其唯一作用就是消耗自己珍贵的气力,这究竟是哪个宗门之中走出的剑师这般喜欢搞这门面把式。
“直娘贼,真当自己麾下这将近三百名东厂锦衣卫精锐是泥捏的不成?”赵千阳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外面的声响自然惊动了车里的人,三痴道人和卢骆并未走出马车,而是伸手直接掀开了帘子,外面的情景全部落入视线之中,见那御空而来的人,三痴道人忍不住将嘴里的酒水笑喷了出来:
“哈哈,笑死贫道了,这是哪家宗门跑出来的小娃娃,居然隔这般老远就玩起来御空而行的把式,他真当自己是那白露剑仙一般的人物,气机连绵不绝么?啧啧,一看就是哪家宗门的新一代‘天才’,却半点江湖历练经验都无,还当是唱戏为了出场好看呢。”
卢骆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更远的一人一马上面时,眼中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那山坡上面骑马的女人,我记得,叫吕四娘,其父曾是礼部侍郎。”
“然后呢?”三痴道人撇了卢骆一眼,道:“然后你把她睡了不认账,然后人家带着新欢过来向你寻仇了?”
“抄她家的人,是我;押着她全家上法场的人,也是我;监斩的人,亦是我。不过,唯独漏了一个她,这女人去年就曾经企图行刺于我,不过最终却失败了,没想到我这刚出了京城,她就像是闻者腥味的苍蝇有跟了上来,顺带还勾搭上了不知道是哪家宗门刚刚出来历练的江湖雏儿替她做这个护花英雄。”
卢骆眼神中露出一丝淡漠,其实,这个蠢女人,再加上那个看似有几分功力的江湖新嫩,还真没办法上他卢骆的法眼,不过总是被这种苍蝇盯着自己卢骆心里倒也不舒服,当下直接转头看向三痴道人:
“甭管那江湖新嫩是哪家哪户门派出来的,劳请道长将其擒下送我处置,后果自有东厂担着;那吕四娘,其实也算是别有风味的女人,道长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享用做那炉鼎,只是别让我以后再有见到她的可能就行。”
“呵呵,贫道答应的差事是保你一路平安,可不是来充当你的爪牙,你和那娘们儿之间的恩恩怨怨贫道都不会掺手,也懒得去理会,至于那个不知道是从哪家门派中跑出来的江湖新雏儿,也不过是一个看似厉害的花架子而已,让你这批手下去收拾他们本就是绰绰有余的事情,你这批手下可都是刀下饮过血的狠角色。”三痴道人倒是一点面子都不愿意卖给这少年新贵。
见三痴道人不打算动手,卢骆脸上依旧平静,不过他对着外面骑在马上的赵千阳开口道:
“赵千户。”
赵千阳在马上向卢骆抱拳行礼,恭声道:
“镇抚大人吩咐。”
“本镇抚对赵千户昔年在辽镇的功绩向来倾慕,今日,就请赵千户让本镇抚再开开眼。”卢骆淡淡地吩咐道。
其实,赵千阳之所以能够被从边关升调到京师,这还是卢骆向九千岁举荐的,九千岁又岂会一直盯着边关这点芝麻绿豆儿的事儿看?
不过,既然九千岁开口了,边镇、锦衣卫几个衙门系统自然没人敢不紧着,顺风顺水地就交接了官衔让赵千阳进了京。因此说起来,卢骆倒也算是赵千阳半个恩主。
恩主想看看自己的本事,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卑下遵命!”
赵千阳策马转身,抽出手中绣春刀,做好严阵以待的姿态。
卢骆见赵千阳并未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激得为了故意表现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率人冲杀出去,而是依旧选择最为合理地以逸待劳地战术,心中对赵千阳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了一层,这种人,武勇已经用六个鞑子首级证明了,行军谋略若是也能够表现出其过人的水准的话,日后自己保他一个边镇游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辽东局势糜烂至此,日后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时间里,辽东这块地方,定然是大明和女真人角力的关键战场,卢骆也清楚以九千岁对辽东的“雄心壮志”,自己日后绝对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派与到这里来主事,如今先挑挑捡捡选一些合适的手下,以防日后自己无人可用。
“子夜,把那虬龙弩取出来,上弦备箭,说不得待会儿我也来射一发。”卢骆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
“是,公子。”子夜打开了马车内的一个暗红色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张暗黑色的弩,三痴道人的目光扫过这张弩,心里也是微微一惊,怪不得此弩能称得上那“虬龙”二字,观其弩弦就已然不是凡品,弩神更是以精铁浇筑,此弩若是得以拉开,所射出箭矢的威力绝对不亚于寻常弩箭的十倍!
紧接着,三痴道人就看见那看似柔柔弱弱的婢女居然在自己独手给弩上箭,动作行云流水,即使是拉弩弦时依旧不显丝毫吃力,要知道,要给此弩上弦,就算是一般的大汉说不得也无能为力,至少得一人用脚撑弩,另外一人双手拉弩弦,再由第三人上箭,由三人配合方可能备箭完毕,但是,三个大汉费尽力气才能做出的事情,这个仿佛风大一点都能吹倒的婢女居然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完成。
在刚才子夜收拾碗筷却不出丝毫声音时三痴道人就意识到此女说不定也是有几把功夫,不过现在却真正意识到,此女定然也是身藏不露的高手,江南卢家在底蕴方面号称第一,就从这婢女这一点上就能得到极大的佐证。
“公子,奴婢上好箭了。”子夜举起了虬龙弩。
卢骆站到美婢身后,顺着美婢的手臂将自己的手指贴着婢女的手指一同压在了扳机上,这也是因为虬龙弩后劲极大,一般人直接开弩说不得直接被弩的反震力震得肌肉拉伤更不济者直接手臂骨折,不过现如今此弩为婢女一人所持,而卢骆,只需要做那瞄准扣动扳机的事儿即可。
“当真是好大的公子爷作派。”三痴道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他也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这个卢家少年郎,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懂半分功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