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青楚大山,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荒原、古洞、沼泽、孤峰、山涧、深潭……每一处都潜藏着危险,而被世人所熟知并征服的范围,不足万分之一。
即便是焰慧境界,也不能保证从青楚大山全身而退。
所以当紫桐再次冲进屋子时,虚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回归元剑宗,告诉师门,薛风海死在了青楚大山。”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的尸首。”紫桐虽说不喜欢这个师兄,可毕竟同出一门,又结伴而行,这样不清不楚地死了,不但没办法回山复命,自己心里也难以接受。
“这是青楚大山,不用一刻钟就能尸骨无存,你还想看什么?”
“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我建议你,最好转告你师门一声,死了也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你怎么这么肯定,薛风海就一定会死?”紫桐神色一变,“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你并没有出手救他,对吗?”
虚生不置可否,“算是吧,血狼蝠是从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异种,能够摄人魂魄,血菱珠是百毒不侵的奇不假珍,但前提是蕴育灵珠的血狼蝠已经死去,否则血菱珠就是血狼蝠的拘魂器,你师兄被血狼蝠摄去魂魄,已经是死局。”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出手帮他?”
“他有镇魂幡,尚且不能自救,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你可以提醒他,而不是眼睁睁这样看着他去死!”紫桐冲着虚生喊道:“这里不是佛门吗?你的慈悲之心那?”
虚生看着发怒小兽一样的紫桐,冷冰冰地说道:“首先,我不是和尚,没什么慈悲之心,更没有什么义务去救人,你师兄薛风海力小而贪婪、势弱而薄情,更不值得我去冒险,天下普渡众生的圣人多得是,可惜你没遇到,如果你想救他,我不拦你。”
“你……你……”
归元剑宗男多女少,这些年来,无论紫桐说什么,都有一群剑宗弟子争先恐后地去做,何曾被这样赤裸裸地拒绝,一时间气得她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你你你的了,在这儿跟我生气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救你师兄更靠谱。我想血狼蝠出现,必定有它的原因,可能是有什么天才地宝现世,也可能是地脉气运有变。血狼蝠利用血菱珠摄走薛风海魂魄,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你能找到青楚大山灵气变化最大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一丝救回他的希望。”
“你这算是帮我?”紫桐问道。
“只是提醒你一下,否则青楚大山这么大,找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找到。”
“灵气……灵气,我知道了,十三师兄有一张天地归元图,能够看尽十万里灵气波动,我可以去找他借来。”
“天地归元图?那是什么?”
“天地归元图是归元剑宗镇派法宝之一,具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门派众人描述过,十三师兄是归元剑宗掌教弟子,大家都说十三师兄就是因为有了天地归元图,修为才能突飞猛进。”
“那他现在在哪?”
“来的时候听薛风海说过一次,十三师兄应该就在距离青楚大山不远的南凉郡,归元剑宗在南凉郡有分部,这个月是十三师兄轮值。”
“可就算有天地归元图,以你的本事,也救不出薛风海,是吧?”
紫桐没有说话,虚生说的没错,以自己的修为,想要在山中救出薛风海,无异于天方夜谭,有没有天地归元图,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他?”虚生看得出来,紫桐对薛风海并没有太多情谊,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如果说是念及师门之情,更是信口雌黄。
“没有什么原因,可就算是一条狗,也有活下去的理由吧。”
说完这句话,紫桐走到院中,“我去找十三师兄,然后进山,如果七天还没有出来,明年清明,希望你能帮我念一段往生经文。”
话音落下,紫桐腰间一把紫色木剑脱鞘而出,在半空萦绕数圈,紫桐纵身跃到剑身之上,化作一道紫光直奔南方而去。
“我不是和尚啊,不会念往生经文啊……”
虚生站在院中挠挠脑袋,望着紫桐消失的方向。
“怎么了?想去帮忙?”
一只手搭在虚生肩头,不用回头,虚生也知道是陆守拙。
“帮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提醒过他,是姓薛的贪得无厌,他还想抢走师兄的玉佩,这样的人全是自作自受。”虚生转过身,把头顶在陆守拙肩头,“这样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帮他?”
“说的也是,那赶快回屋睡觉吧。”陆守拙轻轻推开虚生的脑袋。
虚生抬头盯着陆守拙,“然后那?”
“什么然后?好好睡一觉,既然都决定不帮他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师兄,你说薛风海是不是一定会死?”虚生并没有想要进屋的意思。
“生死之事,要看造化,不过血狼蝠确实厉害,方才有归元剑宗的弟子在,我没有把事情说明白,如果不是师父寺中留下一道法印,就凭我们四个,绝对不是血狼蝠的对手。”
虚生也听闻过血狼蝠的残暴,对于刚才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幕,虚生本来就心存疑问,现在听陆守拙一说,疑惑解开,又多了一丝后怕。
“师兄,我想到一个人。”
“谁?”
“黑龙潭守龟人。”
“你要找他帮忙?算了吧,你挨罚还没长记性吗?”陆守拙把脑袋摇的好像拨浪鼓。
“师父还说不让你用他的经书引火,可每次做饭你都偷偷撕师父的经书,那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啊?再说师父又不在家,他不会知道的。”虚生一脸鄙视地看着师兄,“话说回来,血狼蝠现世,肯定没那么简单,师兄你不想把事情弄清楚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最近青楚大山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好哪出了问题,难道真要有什么东西出世?”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黑龙潭守龟人一定能知道。”
“那也不能去,师父心疼你,不忍心责罚你,我可不一样,上次挨罚被打的板子,到现在还疼那!”
“好了好了,师兄你最好了,难道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去黑龙潭啊?”
“那你就忍心看师兄挨罚吗?”
“要不这样吧,师兄你就跟在我身后,万一师父发现问起来,你就说发现我去黑龙潭,你是去把我追回来的,怎么样?”
陆守拙本不想同意,只是看虚生一脸期待不忍拒绝,只好说道:“那好吧,不过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再去黑龙潭也不迟。”
虚生点点头。
黑龙潭距离雁南山不算远,以陆守拙的脚程计算,也就是小半天的时间就到了,带上虚生的话,时间就要长一些。
黑龙潭中有一只金背老龟,还有一个守龟老头,守龟老头永远背着一条水火麒麟棍坐在老龟壳上,老龟浮出水面,他跟着浮出水面,老龟沉到水下,他也跟着沉入水中,全凭老龟心情,有时甚至数个月不出水,等出来时,守龟人身上都生了水草。
修为之高,可见一斑。
不过灰袍老僧却来不让两人私自去黑龙潭,有一次两人忍不住好奇,偷偷跑到黑龙潭边,想要把金背老龟叫出来。结果被师父发现,赶在老龟浮出水面之前将两人抓了回去,那也是两人第一次见到师父发脾气。
师父发火的后果就是,陆守拙整整一个月不敢坐着,至于虚生,被罚抄全屋经文三百遍,至今还没抄完。
这是两人第二次去黑龙潭,算是轻车熟路,只是天亮前下了一阵雨,山路有些湿滑。
虚生最喜欢这样的下过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冷干净,让人一扫头脑中的死气沉沉,树林间还有一夜之间长出的蘑菇,嫩绿的松塔上挂着水滴,格外晶莹剔透。
陆守拙穿带简单,只是背上比平日里多了一把刀,身上依旧是青布短襟衣着,显得英气十足。
再看虚生,身上大大小小背了不下二十个褡裢,每个褡裢里都是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背上腰间各种各样的兵刃,看起来很是炫目。
“我说师弟,你背这么多东西不嫌沉吗?”陆守拙侧目看向虚生,好奇地问道。
“有备无患,师兄你想想,以后跟人打架,一招手就是万把飞剑,气势就要吓死一堆人了!”
“哈哈哈哈,一万把剑,师弟你真敢想,大剑仙尹浮明御剑不过数百,等真有一天你御万剑而来,师兄给你做一万条红烧桃花鱼。”
“师兄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啊,不过一次一万条太多了,青楚大山里的鱼都要被吃光了,还是一次一次来的好。”
两人都未曾想过,一句年少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陆守拙笑着摸了摸虚生的脑袋,“师弟最厉害了,不过一会儿真要有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师兄自有办法处理,你明白了吗?”
“放心吧师兄,不信咱们赛跑试试?”虚生一把拽起裤腿,只见他强健的小腿上分别绑着两张金色符篆,上面绘制着很多奇怪的线条,隐隐有金光流露。
“神行甲马符?虚生,你真把师父的家底搬出来了?”
“哈哈,看是师兄你快,还是我的符篆快!”
话音落下,虚生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从树林上方飞驰而过,树冠上方的雨滴被卷起一丈高,层层破碎成水雾,煞是好看。
陆守拙嘴角轻扬,整个人化作一只鹰隼,悄无声息地跟在虚生身后,连一个雨滴都没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