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距离温青钗太湖洗剑已经十六年。
此时天下大乱,皇权倾倒,被视为中兴之主的皇子符明殊,遭奸佞陷害,困于暗黑天宫。天玄帝国由太傅赫连武成与大司马冷千舟划江而治,表面上共奉煜宗帝为主,民间则称赫连武成为南朝皇帝,冷千舟为北朝君主。
偌大的天玄帝国,就这样南北两朝分治,南朝农商繁盛,地产丰富,颇为富庶,北朝因为地处荒原,天寒地冻,所以民风剽悍。
两朝相隔八百里逆水江,江面宽阔,江水逆行,水下暗流无数,更有水怪巨兽潜伏,可以称为天堑。当年符氏皇朝为了南北交通,倾尽国力建了三百道“天途”,横跨逆水江,衍生无数浮桥吊索,供两岸百姓使用。
南北分立之后,天途被毁的仅剩三道,完全在朝廷手中把控。
除了天途,互通南北的还有一座大山,被称为青楚大山。
大山源于昆梧神山,连绵不断,几乎纵贯天玄大陆,何止万里,主峰八十一,小山无数,山中汇聚天下奇珍灵宝,同时也藏有洪荒遗种,凶兽毒虫。
在青楚大山无数的小山当中,有一座山名叫做雁南山,每到秋天,大雁南飞,必将路过此山。
雁南山深处,有一座青瓦小庙,庙前有一棵桃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香火的缘故,每年春天桃花开的都格外茂盛。
桃树之下,一个白衣小和尚正在一块青石上盘腿打坐,小和尚十六、七岁的模样,面色如玉,眉清目秀,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纤尘不染。
白衣小僧法号唤作虚生。
“师兄,你说这大山外,是什么样啊?”虚生摆弄着一丛狗尾巴草,神色淡然。
四下无人,只有草虫鸣叫。
“不用躲了,知道你在桃树上。”虚生把草扔到桃树上,向后一仰,躺倒在身下青石,把手垫在脑袋下面,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真是奇怪,你怎么总能猜到我在哪?”满树桃花中间,露出一张黑黝黝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如果忽略颜色的问题,这张脸称得上仪表堂堂。
他叫陆守拙,是虚生的师兄,年纪比虚生要长上七八岁,追随在灰衣老僧身边十余年,不念经不读佛,除了练功就只干做饭打杂的事情。
“额……”虚生看着散落一地的桃花,不经意间掉下来的馒头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葱花味,顿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他甚至能够想到,师兄做完午饭,揣了一个馒头,然后从茅草屋屋顶,跃到桃树上,听似无声,但力量还是透过重重树枝,抖落了最下方的数十朵桃花,连着衣服褶皱里的馒头渣一起掉了下来。
“师弟,你刚才想说什么?”陆守拙从树上下来,发出扑隆一声巨响,扬起一阵尘土,呛的虚生直皱眉。
“没事,问问你晚上吃什么?”虚生随意应付一句。
“哦,晚上我做了白菜豆腐汤、素烧青菜……这个是给师父吃的,给师弟你做的是红烧桃花鱼,荷叶粉蒸肉……”
“停!师兄,刚才听你提到师父,我似乎有两天没看到他了,他去哪了?”
“对啊,师父去哪了?”
陆守拙从青石上腾地跃起来,一溜烟跑回庙中,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我去厨房看了,昨天晚上的饭他也没吃,看来师父真的是不在。”
两人面面相觑。
太湖边一座道观内,一位灰衣老僧正在与一个清瘦道长下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
“没有,估计是那两个混小子念叨我那,一天不在,他们就思念我这个师父啊。”灰衣老僧神采飞扬地看了老道一眼,佯装叹气道:“像你没有徒弟也挺幸福的,不用被人这么惦记。”
道长白了老僧一眼,执黑落下一子,“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的着人喜欢一些。”
灰衣老僧哈哈一笑。
千里之外的青楚大山当中,虚生在石头上躺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师父?”
“嗯,应该,可是师父总是偷偷溜走,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或许他以为我们知道那?”
一句话说完,陆守拙跟虚生同时默契地选择转移话题。
“师弟,有人来了。”
“什么人?”
“两个,骑马,一个极喜境界巅峰,一个极喜境界三重。”
虚生哦了一声,对于师兄这个比狗还灵敏的技能,他已经见怪不怪。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从庙外小路,一男一女骑马路过。
两人一看就是名门大派弟子,身穿蓝色绸缎,外罩轻纱,骑着一白一红两匹高头大马,走在青山绿水间,还颇有几分神仙眷侣的风采。
此时已过晌午,正是青楚大山中一天最热的时间,加上山中湿气大,穿行其中也就更加艰难。
“这距离恨天峰还有多远啊?”女子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娇嗔道,“什么破宗门任务,要不是看在有三颗延气丹,我怎么也不会到这破地方。”
“应该快到了,别着急。”男子长发束冠,相貌英俊,只是眼角狭长,目光盯在女子身上,淫光闪烁。“马上就要到宗门考核了,完成宗门任务,有了延气丹,再加上你我双修之力,未必不能进入问天楼。”
提及双修之事,女子脸色一变,“那还要看你争不争气,不过你要知道,我答应跟你双修,只是为了进入问天楼。”
男子脸上堆笑,“紫桐师妹说的是,我薛风海一定尽心竭力,助你进入问天楼,宗门考核一过,我绝不纠缠。”
“你记住说的便好。”
两人策马前行,女子抬眼瞧见桃树下的虚生和陆守拙,便冲着男子开口道:
“你去问问,这离恨天峰还有多远。”
名叫薛风海的男子一勒马鞍,停在桃树前,斜眼瞥了虚生和陆守拙一眼,“喂,谁知道恨天峰离这儿多远?”
“不远,往前不到二十里,就能看见恨天峰了。”陆守拙站起身子,伸手向前指了指。
“哦,一直往前就行吗?”薛风海四下扫了一圈,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陆守拙胸前的玉佩上,“那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雁南山。”
“这附近还有人家住户吗?”
“这是青楚大山,附近就这么一座庙,你要是从山上下来,没地方住,原路回来就行。”
薛风海回头看了看红马上的女子,“可是我们有女眷,方便吗?”
“呃……”陆守拙挠了挠头,“庙里有三间客房,我、师父,师弟三人睡一间,你睡一间,她睡一间……嗯,能睡下。”
薛风海微笑道:“谢谢两位师父,说不定晚上还要打扰,请提前跟师父说一声。”
“好说,若到了晚上,两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尽管回来便是。”
薛风海拨转马头,与女子并行,顺着小路向前走去。
等两人走远了,虚生从青石上坐起来,淡淡地说道:“师兄,我觉得你惹麻烦了。”
“嗯?”
“你刚才恨不得把一天吃几顿饭都告诉人家了,却没看见对方盯着你胸前玉牌看。”
“那又如何?”
“这荒山野岭,四下无人,一个破庙,咱们两个怎么看也不是武修高手,你身上还带着别人想要的东西,杀人越货易如反掌,你说有没有麻烦。”
“嘿嘿。”陆守拙憨憨一笑,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眼中依旧澄澈,只是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能在青楚大山中长大,就算是一只看门的家狗,也会变得比狐狸还狡猾,比山鹞还机警,凶残起来,要比野狼还狠毒。
何况陆守拙并不是看门家狗,而是一只专门在夜间穿行的黑豹。
薛风海与紫桐骑马前行,薛风海低声对紫桐说:“你注意刚才桃树下的两个人了吗?”
“怎么,有什么特殊的吗?”
“那个指路的黑脸,胸前带着一块玉牌,不简单。”
紫桐眼珠一转,“怎么个不简单法?”
“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一块刻有空间阵法的玉石,我在宗门师叔那里见过,有几分相似。”
“这东西很珍贵吗?”
“当然了,空间阵法很稀少,哪怕是最简单的,带回宗门,起码能换10枚延气丹。”
薛风海撒了个谎,只说这块玉石能换10枚延气丹,实际上起码能换50枚,受不定还会被宗门赏赐1颗固气丹。
如果真有固气丹,就算没有紫桐这个双修炉鼎,自己也是稳进问天楼,说不定还能一跃进入青彦榜。
紫桐自然不知道薛风海心中算盘,一听10枚延气丹,当下大吃一惊:“10枚?那我们还去什么恨天峰,还不如直接抢了来容易。”
“哪有那么简单,这深山老林,万一对方有什么背景,咱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师兄说的也有理,你要怎么办?”
薛风海阴阴一笑,“咱们去前面转一圈,天色将暗我们再回来,今晚就住在这儿,看看情况再说。”
“万一对方真有高手,那怎么办?”
“那就要看这手有多高了?再说不还有你那吗?以紫桐师妹的魅力,稍微用点手段,你我合力,就是焰慧初境的高手,也未必不能斩杀,自古富贵险中求,师妹你说是吗?”
紫桐妩媚一笑,“师兄此言有理。”
两人暗怀鬼胎,再没有心思去什么恨天峰,只在小庙附近转悠开来,盼着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