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阳光明媚,如佛光普照大日塔,寺庙之内,犹如镀上一层金粉,尤为庄严。
行人稀疏尔,倒是让寺庙多了一份平静,牧雨心如止水,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大日塔高耸入云,此时,它就如一位坐化的高僧,纹丝不动,俯瞰天地。
小沙弥木鱼轻敲,嘴里哼着经文,从不远处传过来。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远处谁哼唱着歌谣,远处谁琵琶轻抹
……
牧雨走在白塔前的青石古道上,虽说这个时节香客不多,但是焚香处仍旧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为了进门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财,自然没钱再去买香火供奉,只得在这塔前寺内四处转转。
牧雨大概逛逛悠悠地走了一圈儿,除了一些行过的僧人和香客,看见最多的就是佛像了。
但就白塔之外的各个偏殿,园林,石台,甚至角落里都会多多少少看见一两尊佛像。其中有的矮刚过腰,有的则是有三人之高,而且林林总总形态各异,有的大腹便便,有的长眉低首,有的双臂通天......
何为佛?众生皆佛!
只不过世人看不透罢了。
四周穿着华贵的富贵香客看见一个打扮寒酸的小子鬼鬼祟祟地到处瞎逛,毫不吝啬地表露出厌恶的同时,不免腹诽那靖安塔迎客僧不看好门让闲杂人混了进来。
牧雨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自顾自走到那座高大白塔下的第一层,那处香客最多,香烟缭绕不散的地方。
来到这,牧雨被面前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什么叫底蕴,什么叫庄严。单单是从这大门就能看得出来。与其说是佛塔的大门,倒不如说这是城门,不,这扇门可没有宁安镇城门那么寒酸。
朱红色的木门向内大敞,高有三丈,宽有十人齐肩。想来就是每次开门关门都要四五个人一起才能办得到吧。
果然不负五大宗门的称呼,单单这个偏远小镇的大日塔就如此壮观,那灵山佛门,简直无法想象。
牧雨迈过高高的门槛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尊高至塔顶的金色大佛。面对千万信徒心中的尊圣,牧雨心中并没有升起什么崇高的朝拜欲望,而是被那种不可思议的巨大,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牧雨上前,自那方有两人高的三十二瓣儿金色莲台向上望去,试图看清佛祖像的面容,却被一道咳声吓得缩了回去。
“咳,小子不得无礼,正视佛祖可是大大的不敬。小心被寺里的武僧给打出去。”
说话的是供台前在一方蒲团上跪拜的一位妇人,看着年岁不老,仪态尊荣尽显贵气。
牧雨面对着善意的提醒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转身参观起这靖安塔第一层的摆设来。
那名妇人好生奇怪,她亲眼看见这小伙子进来,现在都没有对佛祖拜上一拜就走了。
牧雨不拜佛,那是因为他觉得我就是佛,或者说众生皆佛。
”施主,请留步。”
牧雨回过头,只见从大殿之内走出一位老僧,身穿黄袍,憨厚和蔼。
”不知大师,唤在下所谓何事?”
老僧笑道”你进寺庙不一上香,二不礼佛,你还是是第一个,不知何解。”
牧雨一脸尴尬,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如实相告吧!
老僧显然看出来牧雨为难的神情,摆摆手笑道”但说无妨。”
”大师,请问,何为佛?”
大师指了指大殿之内的佛像,牧雨摆摆头。
”施主,请问,何为佛?”
牧雨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老僧。
”那么请问,道又是什么?”
牧雨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老僧。
老僧一时没说出话来,不过莞尔间又大笑起来,转身离去。
不过他自己嘴里一直碎念着”众生皆佛,众生皆道。”
怎么这个寺庙里,那么多疯子,刚才一个,现在又一个。难道是修行走火入魔?牧雨也不再理会,而是继续信步游览。
大日塔内部很宽阔,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佛言经典。巨大的红烛与供奉的烟火燎出的白烟渺渺升起,使得金佛像是沐浴在云雾当中,安坐。
……
此时,大日塔外,钟声起,悠悠扬扬,与寺庙古朴简单的色调相融,倒是平添了一份落寞之感。
不知不觉,牧雨走到了大佛的背后,诧异地发现原来大佛后面竟然还有一尊佛像。
只是这座佛像很奇怪。
牧雨在大日塔中所见大部分都是石像,还有些许的铜像金像,而这一座,是木制的。
红黑色的木头,雕化了一个赤足褴褛的和尚。
牧雨看着这一尊和常人一般大小的木像,总觉得这个木像很奇怪。看了一会儿才忽然发现,原来奇怪之处就在于,这个佛像竟然雕刻的栩栩如生。并不是说其他的佛像不传神,而是这尊木像是以极为写实的方式雕刻,就像一位活生生的木头人坐在你的面前一样。
而在这佛像一旁也并没有像其他佛像那样有着详细介绍的石碑。
“这是普济菩萨像。”似乎看出了牧雨的茫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对牧雨指点道。
牧雨“哦”了一声,看着这名上前搭话的老僧。一身红色袈裟下盖着黄色僧袍,见了这么多僧人,就他穿的最好,看起来在这里的地位不低啊。
他欠身疑惑问道:“请问大师,为何此处没有石碑作介。”
老僧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缓缓道:“在此立像本就是犯了忌讳,又哪里敢立碑宣扬。”
苏亦没有听懂,发呆了一会儿才连忙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说道:“贫僧法号闻成。”
牧雨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人,因为在宁安镇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是能听到“闻成大师”这个名字。他就是宁安镇靖安塔的住持,是在整个郡备受信徒和民众尊敬的大德高僧。
牧雨忙学着闻成的样子对这位德名远播的主持合十行礼,歉然道:“小人不知道是闻成大师,多有得罪还望.......”
闻成大师摆摆手,说道:“施主非佛门中人,何须这些繁文缛节。方才贫僧见施主似乎对这木像很感兴趣?”
牧雨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觉得这佛像与其他的不太一样,所以有些奇怪。”
闻成大师走上前去,面对那尊菩萨像呆滞良久,才抽动了两下略显干枯的嘴唇,说道:“施主想不想听这木像的故事?”
牧雨老实道:“愿闻其详。”
闻成沉默良久,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然后对苏亦问道:“施主可知道如今十方众国为何被称作十方?”
牧雨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答道:“还请大师指教。”
闻成叹了口气,对牧雨……讲了一个故事。
事实上,十方并不是那南岭十国联盟自己的称呼。
十几年前,北岭大秦帝国,外戚弄权,武将专兵,之后秦帝飞升,太子遇刺而亡,举国内乱,诸侯争霸。
当时,遥坐西方灵山中一位大德高僧口出偈语,称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
之后,在那秦国广阔土壤,各个诸侯军阀为自己领土兵戈相向,黎民百姓遭受着无端战乱,水深火热。
一个和尚,一个赤足的和尚拄着木杖由北而来,双脚踏入了秦国领土,试图平息这一场杀戮。
当时的秦国境内扬道抑佛,赤足和尚想以佛法劝说游说当权的人止戈共处,结果他们要么是不搭不理,要么就是直接驱逐国境。
再到后来,赤足和尚想到另一个办法,要宣扬佛法引导受苦民众迁出秦国。他游走于秦国各地,教化数万民众,欲率其南渡乌江迁往宋国来逃避战火。而结果却是被秦国各方割据势力联手围剿,双方对峙与乌江岸。
一僧盘坐乌江岸边,身后是数万平民,三千铁骑六千甲士却面对他寸步不敢向前。他仅以一人之力,无上佛法修为,与秦国各方联军对峙了整整三天三夜。
不敢越乌江一步。
赤足和尚明白自己此次北行,不仅徒劳无功,而且极可能会牵连数万民众一起受苦,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他甘自坐化于沂江边,以换得民众之性命。
“其实自偈语出,整个佛门都因各种原因劝阻他的北行。灵山的首座更是传法旨,令他不得踏出灵山半步。结果自然是那位前辈的慈悲心使得他无法被桎梏于灵山。”
“及发菩萨愿,便为菩萨行,自为普济众生之菩萨果位,当号‘普济菩萨’。然而整个事件都验证了那句偈语,’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因此这方土地便被后世之人称之为‘十方’。”
此后,三家分秦,岭北并州成三国鼎立局势。
再之后,沧州岭南十国念普济菩萨的功德,在十国之内共建九九八十一座大日塔,大兴佛教。
西方佛教这才得以东传,普济菩萨功德无上。
此时,大日塔外钟声再次敲响,寒冷而又悲壮,回想起那段历史,那位赤足老僧,却又带给牧雨一份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