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尊佛尚道,帝国九省,都有寺庙曰:大日塔。
而江陵行省的大日塔则坐落在宁安镇,就建在原来武府的旧址上。
宁安镇,四四方方的大城内耸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把刺入天穹的长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却不是剑之寒光,而是一种庄严神圣之光,那就是宁安镇的大日塔。
拥有大日塔的城镇州府,其中的百姓总是显得比别处更加虔诚纯良。牧雨混在人群里,看着街道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面带微笑的商贩,那些随大人蹦蹦跳跳出来的孩童,那些在人群中匆匆而过的车夫......
“有大日塔的地方就是和我们乡下不一样啊。这地方比我们江上村那还要好啊。”牧雨边好奇的东瞧瞧西望望,边对身边的嫣儿和仙儿说道。
嫣儿和仙儿一样,从未来过如此繁荣的大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是一个初次进城的乡巴佬。
“今天好不容易才说服老爹让我们出来玩,可是要玩个够!”嫣儿蹦蹦跳跳的,左顾右盼,好不新鲜。
”仙儿姐姐,我带你去找好玩的。”嫣儿拉扯着仙儿走远。
胡仙儿回头无奈的看着牧雨,牧雨倒是心里一笑,终于有人陪嫣儿逛街了,以前可是让自己苦不堪言。
不过,怎么感觉,仙儿跟自己一样啊!滋味可不好受。
”慢点,别跑远了!”
……
牧雨感觉抬头,看向镇西的大日塔的塔尖,不知不觉的朝那走去。
很快,牧雨来到了山门前。
牧雨仰头望向那座白色石塔,心下暗暗想着这到底有多高啊。想着想着,不由得一层一层数起了大日塔的层数。
这个时节,来靖安塔的香客并不多,所以前院门口的一名迎客僧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呆呆地抬头望着佛塔,一只手还煞有其事的点着,不免有些好笑。
每天来大日塔做这种事的人并不少,就连自己这个寺内僧人第一次看见这座高塔时都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数楼层。看那人的穿着也不像是能进得了门儿的财主,也就没有理睬,继续依靠在门柱上闭目养神。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真是笨,这不就一共三十三层吗,跟个傻子似的在这数来数去。”
不知何时牧雨的身边站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僧?。
说是老僧,只是因为他穿着一身旧的发白的黄色僧衣。然而他又着实不像个僧人,蓬乱的头发和胡须,能从他一层层的抬头纹中看出这个人已经年岁不小。
牧雨并没有生气这个怪老头打断自己的思绪,微微低首问道:“老先生难道也数过?”
怪老僧大怒,骂道:“数什么数,我第一次来这儿就有人告诉我这是三十三层,还数啥?还有,什么老先生!难道看不见我穿的是什么吗!应该叫大师!”
老僧挑着的担子里满是青枣,说话之前,他一把把担子撂下,震得滚落出几枚枣子,看着甚是肥硕美味。
“那个......对不起,大师。刚才是我一时口误,别见怪,别见怪。”牧雨尴尬笑道。
怪老僧道:“知道就好,不是老衲吹牛,整个大宋都没有一个比我辈分更高的和尚了,说以说话要放尊重一些,懂不懂小朋友。”
牧雨一脸黑线,他实在没有从这个举止疯癫的怪和尚身上看出什么前辈应有的气度风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了患了失心疯的疯子。
老和尚见他没答话,以为他被自己的尊贵身份吓住了,不免一脸得意,安慰说道:“小朋友,不要害怕,如果你想数就接着数吧,只是数着真实三十三层可不要后悔没听老衲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数着玩。再说了这种事总是要数过了,才有底儿吗。”牧雨回道:“就像别人告诉你天边有云彩,不也要抬头看一眼才能确定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嘛。”
老和尚一愣,奇怪地看了一眼苏亦,然后盘坐到地上,从地上拾起一枚青枣放入嘴中。
许久之后又看了一眼牧雨,招呼他一起坐下。
牧雨更加尴尬,他不知道自己好端端地,老老实实地在这发呆数楼,怎么就招惹出在这么一个疯子。他竟然还邀请自己在堂堂大日塔门口一起摆摊盘坐。
本来倚柱眯眼的年轻迎客僧,此时早已被门口的闹剧吵醒。只他在心里嘲笑着那个倒霉的数楼白痴,并不会去驱赶那个在大日塔门口摆摊的老和尚。因为这个老和尚真的是大宋辈分最高的一位僧人。
这个疯和尚法号“莫言”,是整个佛门现在还活着的唯一的一位“莫”字辈僧人,已经一百一十多岁的高龄。看着并不显老,迎客僧略带嘲弄地看着面前坐着的老人,想起了那个一直流传在佛宗的传说。
……
所谓世间五大宗,教灵剑武殿,除了教廷道家,灵山佛门也占其中一席。而且这五大宗门之中,也就是只有教廷道家的悠久传承可以媲美灵山佛门的底蕴。
所谓底蕴,便是九九八十一座大日塔,便是整个岭南十国。
自古以来,信徒遍及整个岭南十国的佛宗积累了无数浩如烟海般的经典秘籍,这些法门不只有关修行,更是遍及各个领域,例如医道,玄学,兵法,农耕......
在接近百年之前,整个佛门汇聚了所有底蕴炼就了五粒大日金丹。每一粒对于人体根骨体质都有通天彻地的改善功效,作为了佛门资质绝顶的优秀弟子日后冲关之用。这个莫言,便在其还是小沙弥的时候,无意中吃了一粒。对于修行天才来讲,这粒大日金丹无疑是至高灵药,因为它可以助他们改善经脉强度,充实元气,甚至是冲破一些难以逾越的关口。
而对于九莫........
当佛门的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得知九莫吃了一粒大日金丹后,气的暴跳如雷,就连当时的药堂首座都受不了整个佛门的怒火而选择还俗归隐。因为对于莫言这样到了三十还未开悟的毫无修行根骨的人来说,这粒大日金丹除了给他益寿延年,便没有别的功效了。这就是为什么整个佛门到了现在仅剩他这一个“莫”字辈的僧人。
这个莫言这些年在江陵省也算是路人皆知了。都知道靖安塔有这么一个疯和尚,每日喜欢挑这个担子到处卖枣找人聊天。大人不喜欢他,都避而远之。他就把枣儿分给那些孩子,让他们陪自己说话。
迎客僧轻蔑地看着那个不知道比自己高几个辈分的老和尚,心想,要是把那粒金丹给我,所不定我早就进塔里修行了,还用得着在这看门。
莫言见牧雨不肯坐下,一把将他拽过,拉他下来和自己一起坐着。
牧雨快哭了出来,自己就是来这儿游玩一番,咋就碰见一个疯子了呢。面对着大日塔门口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的行人,苏亦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莫言递过来一枚青枣给牧雨,以一种极为天真的语气,就像是孩童问大人问题一样,道:“那个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牧雨像是吃了一颗苍蝇屎,面对这个怪人令人恶心的天真表情,想着我他娘哪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莫言见他还不答话,变得垂头丧气。虽说他是佛门辈分最高的一位僧人,但是由于当年自己贪嘴偷了药堂的灵药而被驱逐到这岭南的宁安镇大日塔来,这些年也一直饱受那些小沙弥的戏弄与嘲笑。连他自己都忘了多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还自己说话,常年来都是自己自言自语。别人都说自己是傻子,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数楼傻子,本想亲近一番,聊个天啥的,但见他的样子似乎也挺讨厌自己的。
牧雨见着老和尚的一脸落寞,样子甚是凄楚,不由得心头一紧,劝慰道:“那个啥,大师,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啥意思啊?就是天上有云彩,瓶里有积水啊啥的。我就是觉得总要看看才知道吧,也没啥别的意思。您要觉得我说的不好,就别在意,小的瞎扯的。”
莫言听到这句话,眼神稍微一滞,喃喃说道:“你是说......云在天边水在瓶?”
牧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说啥?”
忽然间,牧雨彷佛看见这个和尚的双眼由浑浊慢慢变得清澈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件,眼神变得兴奋而灼热起来。
他不停地念叨:“云在天边水在瓶......云在天边水在瓶......”
牧雨以为这个人开始发疯了,惊恐地站起身。
莫言看了牧雨一眼,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着还不停重复“云在天边水在瓶......云在天边水在瓶......哈哈......哈哈。”
他就像是已经癫狂一般,不再理会苏亦,也不管那一地的青枣,站起身,边大笑着边大摇大摆地冲着街上走去。
牧雨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疯子远去的背影,心想: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嘛!
一旁的迎客僧见那个老祖宗远去,连忙上前将那一担子青枣收拾起来,动作很是轻车熟路,边收拾还跟愣在一旁的牧雨说道:“施主别见怪,看你就像是外地来的,对于我们这位老祖宗整个江陵省没有不知道的。您要是不想再碰上他,就赶紧离开吧。”
牧雨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尴尬地看着迎客僧,说道:“那个,其实我是来靖安塔拜佛的,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儿。”
迎客僧听闻面前这人要来礼佛,不禁奇怪地上下对他打量了一番,他才不会相信衣着如此寒酸的年轻人会有钱来作塔捐礼佛。
如果面前的人掏出一大袋文钱时,他了解到,原来世上还真有如此虔诚地信徒,竟然倾家荡产也要来靖安塔拜佛,不由心生敬意。
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进行这出闹剧时,距离他们不远的白色高塔上,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那里,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塔上那人身穿明黄僧衣锦红袈裟,看起来年岁也比那个疯子小不了多少,一样花白的发须,不一样的只是这个人真的是个光头,是个僧人。
他自牧雨来到这儿数楼便驻足观看,甚至连他们的对话,在如此之远的距离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他看见莫言叫嚷着那句“云在天边水在瓶”远去时,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