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4年2月,苏远东某机场,雪后黄昏。
一架准备起飞的苏伊尔运输机旁。
苏远东方面军独立第88步兵旅(中国旅),七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目光炯炯,表情严峻,列队准备登机。
他们是经过严格筛选,执行秘密护卫任务的原东北抗联战士。威武戎装,代表军人别样的荣耀和兵种内涵。他们脚踏高筒皮靴,身穿马裤、立领棉服,武装带上手枪匕首分立两旁;胸佩奖章,肩戴尉官军衔,灰色长绒棉帽上红星闪耀;每人肩挎一支苏制PPSh-41式冲锋枪,昂首挺胸。
护卫队长以军人特有的步伐跑到队前,向一位穿军大氅的将军敬礼:“报告司令员阿巴那申科同志,第88步兵旅七名护卫队员列队完毕,请示出发!护卫队长郑凯力!”
“哈拉烁。”陆军大将阿巴那申科回礼。他目光深邃,表情凝重。
88步兵旅旅长周保中、冯仲云、李兆麟等军事领导干部,以及将军的随行人员站在身后,静静地望着眼前庄严送行的一幕。
如此高规格的送行,足见任务不同寻常。
阿巴那申科走上前和队员们一一敬礼,握手,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为抗击日本侵略者,他们从容不迫踏上回国抗战之旅,很可能就是一次生死送别。
勇士抽刀英勇无畏。阿巴那申科由衷的钦佩这些中国籍战士,他们紧握的双手传递着一种力量,一种义无反顾。
队尾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魁梧,留着连鬓胡子的苏军上校,浓眉大眼宽下颏,是个能把骨头咬碎的硬汉。敬礼,握手。
“你好啊,特罗日涅夫·卡巴洛维奇·塔利斯杰夫同志,我们的战争之神。看到你松树一样的挺拔,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力量。来,拥抱一下,你的胡子刮得很干净,显得更年轻了。”
“阿巴纳申科同志,谢谢你来送我,我愿意再次聆听您的嘱托。”塔利斯杰夫说。
“希望你不辜负斯大林同志的委托,用最短的时间,帮助中华苏维埃培育战神提升战力,实现朱可夫元帅的构想,以解我远东地区的后顾之忧。”司令员不急不缓轻松的话语,使人心情松弛又给人以力量。
“我一定完成任务,阿巴那申科同志。”塔利斯杰夫握着司令员的手,目光坚定。
战争,对苏联军人来说已习以为常,苏军抗击纳粹德国的卫国战争,从一九四一年六月打到此时已近三年,几次激烈的大规模战役之后,德军已完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转折期已初现端倪,远在延安的中华苏维埃政府,为加快中国的抗日战争走向胜利的进程,通过共产国际渠道,取得了苏共的支持,斯大林的战略眼光,促成了这个小分队的风险之旅。
“出发吧。祝你们,一路顺风!”阿巴那申科退后一步,挥手。
“向右转!登机!”郑凯力发出口令,全体队员敏捷地鱼贯进入机舱。
机械师苏霍彼得·坎摩斯基·鲁道夫一身皮装,头戴航空帽站在舱门口,他浓眉大眼,翘着八字胡,似笑非笑地望着送行的人们,敬礼,近乎滑稽的表情,向送行的人们表达着一种轻松的情绪,随后关上舱门。
飞机轰鸣着卷起一片雪雾,腾空而起,消失在晚霞映照的天空。
二
中国东北。
老黑山腹地,一个山林环绕,相对空旷的江岔子,这里是预定空降区。
无风。四周连绵的山脉,在黄昏暮霭笼罩下,显得睡意沉沉,寂静无声。
北满八路军东江支队按照上级指示,赶来这里布防,接应来自苏联的客人。
积雪遍地,蒿草丛生的河套里坑凹不平。支队长刘子华羊皮大衣敞着怀,一拧一崴地跑过来,对站在雪地里举着望远镜,眺望远天的人气喘吁吁地说:“老赵,五里地暗哨,三里地火力警戒已经到位。还有多少时间。”他一边喘一边摘下狗皮帽子,望一眼晚霞映照的北方,头上冒着热气。
“还有,二十分钟。”身材高大的政委赵红旗看了看手表。他三十多岁,沉稳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奋,国字脸嵌在毛茸茸的狗皮帽子里,身披日军大衣,内套羊皮大棉袄,腰别驳壳枪,站在一堆架起的小径木旁。
两个警卫员守着一桶燃油和几个备用火把,站在他身后。
刘子华接过赵红旗递过来的望远镜,心情释然地笑着说:“没成想哈,这么多年尽喝稀的了,今儿总算捞口干的,我这心里平衡多了。”他望向天际。
赵红旗快速将冻僵的双手插进手闷子,夹在腋下,踏动着双脚两眼笑成一条缝:“咱这回可算逮个大便宜。”
“呵呵,这叫卡跟头捡狗头金,命好。”刘子华把望远镜递给赵红旗,“不过你说哈,咱哪次不是眼巴巴看人家下来,急火火送人家赶路。敛吧敛吧,光降落伞就十几个了,啥用啊,回回一个集体嘉奖就把咱打发了,呵,这回算是凿补回来了。”
赵红旗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警卫员,掩饰不住内心的惬意:“山林支队那邱大胡子,听说这任务给了咱,那大饼子脸拉得老长,跟司令员拍桌子,把司令员惹急了,你能不能干?人家东江支队的活你抢什么!让你送两箱装备算看得起你,执行命令!呵呵,瞅他被抽血那样,我就想笑。”
“他能不妒忌眼红吗,当年他当土匪那暂没少杀富济贫,这回让咱杀富了,他能服气?唉,等咱发达了,加倍还他。”刘子华抡着狗皮帽嘭嘭嘭地抽着腿上的灰,又将帽子在手上抽打两下,翻起帽耳扣到头上,歪着脑袋仔细寻听来自空中的声音。
昏暗的山野,西霞即将隐去的天边,映衬着他童趣般的身影。
(2016、4、29上传“起点中文网”“创世文学网”)
三
机舱内。
护卫队员换上毛领皮夹克,戴上航空帽,身背伞包和武器装备,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做好了跳伞前的准备。要回国了,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亢奋。他们静静地坐成一排,用目光相互探望,揣摩彼此内心深处的想法。平时在营地的空闲时间,他们就是一群善于自嘲、调侃、快乐的单身汉,但此时,在踏上征程的时刻,谁也不想破坏了这种紧张神圣的氛围。
“中国同志们,兄弟们,”上校塔利斯杰夫手拉防护网,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看着大家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很艰巨,空降点,距离陕北苏区,还有几千公里的敌占区,需要穿越,虽然,有当地游击武装接应,有****地下党的帮助,但我们毕竟,势单力孤,事先拟定的行动预案,尽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办法,但是敌后情况多变,我们要做好随时,可能牺牲的准备。”他扫视大家,“现在,想要活命的,脱下装备,可以跳下去了。”
队员们呵呵笑起来。这个被护送的苏军上校,没有长官架子,幽默调节了气氛,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尽管他的汉语说得不是很流利,但大家能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
郑凯力笑着说:“教授跟大家开个国际玩笑,让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与我们一路同行!”。
无论年龄还是学识,塔利斯杰夫无疑是队员们敬佩的老师。
“上校同志,我们一定全力保证您的安全,将您护送到延安。”护卫队长郑凯力信心十足地说,“一路上,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会着重考虑的。”他一边逐个检查队员的伞包,一边笑着说。
“哈拉烁。”上校伸出大拇子。起身颠了颠身上的负重,走过去逐个拍着每个人的肩头,“同志们,我知道,你们都是东北抗联,老战士,在教导旅接受过,严格的,特种训练,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我相信你们。”他转过身叉开双腿,举起拳头,“我希望,大家到了,延安,能成为炮兵学校,第一批学员。”
大家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没人接茬。
“炮兵,是战场清道夫,没有炮兵,步兵战术再好,也有攻不下的堡垒,伤亡一定很大。”塔利斯杰夫授课般循循善诱,“我们的喀秋莎,射程远威力大,敌人地面阵地不管多坚固,一个基数火力覆盖,步兵上去,都骂着回来:一支好枪都没捡到。”他拍着肩上的冲锋枪笑着说。
队员们也笑了,他们在苏德战场上亲眼见识过喀秋莎猛烈的炮火。对于这位火炮专家,他们是信服的,行前首长交代任务时做过介绍,他是伏龙芝军事学院的资深教授。
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在世界各国军事院校排行前三强。塔利斯杰夫是这个学院,集火炮设计与应用方面的科学家,从军二十多年来,多次参与火炮攻坚战,摧毁德军众多坚固堡垒和纵深防线,深得苏军官兵的褒奖,称他为战神。1939年9月,******同志在延安因堕马右臂粉碎性骨折,来苏联治疗期间,观摩了伏龙芝军事学院合同战术系,步炮协同作战演习,被他们精准迅猛的火炮运用战术所折服。得知这些参演的士官生,是由教官塔利斯杰夫培养出来的,******旋即向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提出请求,请塔利斯杰夫去延安办炮校,为中华苏维埃培养更多的战神。半年后,******伤愈回延安,希望带塔利斯杰夫同行,因其他原因而未达成所愿。
回到延安的******,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和朱德,两人想法一致:无论如何也要把塔利斯杰夫请到延安来。
“怎么,你们不喜欢炮兵吗?我教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大炮。”塔利斯杰夫一脸疑惑地望着大家。
“上校同志,我们88旅特战队,基本不参与大兵团正面作战,所以,打炮嘛,我们几乎没有这种机会。”机枪手鲁达飞笑着说。
上校狡黠地伸出食指,说:“当,你们深入敌后,去A点捣毁敌人坚固的军事设施,因为它,是我军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可是,你们无法抵近目标爆破,呼叫炮火支援鞭长莫及,怎么办?”他严肃地盯着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全无答案,又把目光投向上校。
“特战队员们,去B点夺取敌人的大炮,扫清障碍!”他大手一挥,“你们说,不会用大炮,会有多少战士牺牲在那里?”上校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乜斜着大家。
队员们钦佩地点点头,一齐把大拇指伸向上校,异口同声:“哈拉烁!”
“那你们现在就,报名吧。”上校高兴地说。
“我第一个,上尉郑凯力,黑龙江人。”队长精神抖擞,举起右手。
“我,中尉庄世贵,河北人。”精明强干,挺着胸脯。
“少尉鲁达飞,山东人。”粗门大嗓,语音厚重,那样貌,可能和鲁智深同宗,他把机枪举在胸前一?,哗啦一声。
“少尉刑力士,安徽人。”声音洪亮,笑着看了一眼鲁达飞。
“少尉梁东山,山东人。”干脆利落,口音也重。
“少尉恽长江,黑龙江人。”精力充沛,信心满满。
“少尉褚守业,黑龙江人。”声音含着笑意,有些兴奋。
梁东山奇怪地问塔利斯杰夫:“上校同志,你怎么不用本本记上啊?”
塔利斯杰夫说:“把你们名字写在纸上,不安全。我记在心里,你们已经是我在中国的开门弟子了。”塔利斯杰夫眉头一扬,做了个得意的表情。
褚守业问:“上校同志,上飞机前咱都没说过话,这会儿,就记得俺们名字啦?”
塔利斯杰夫毫不含糊,开始拍肩膀点名,一路走过去,以证实自己的记忆力,“少尉褚守业,黑龙江人。少尉恽长江,黑龙江人。少尉梁东山,山东人。少尉刑力士,安徽人。中尉庄世贵,河北人。上尉郑凯力,黑龙江人。”他得意地盯着大家,“有错的吗?”
“木有上校。”梁东山佩服地说,“你们苏联人记名字的本事就是大,俺到现在还记不住你的全名呢。”这个黑瘦的山东人,虽说年龄不算大,却也是皱纹深深,一脸沧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突兀的白多黑少的大眼睛(憨豆式)
“俺,俺的,全名:特罗日涅夫·卡巴洛维奇·塔利斯杰夫。”上校的汉语说的不是很好,但领悟能力很强。
“俺的个娘哎,记不住记不住。”梁东山摇着脑袋,两只眼睛在眼眶中悠荡起来。
“没正形。”恽长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褚守业说:“他这双鬼眼让人做恶梦,晚上起夜后脖颈子冒凉风。”
“还说呢,刚到苏联那暂,我都让他吓出夜岗综合症了,黑灯瞎火的听见他阴森的笑,我就两腿发软拉拉尿。”恽长江不满地瞥了梁东山一眼。
“谁让你迷信来着。”褚守业笑着说,“那回我在林子里撒尿,他在树后面吓我,让我嗤了他一脸。”
众人都在小声交谈着,全无生死之虞,似乎在集体出游。
塔利斯杰夫靠在机舱里,心满意足地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