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一路,她都快睡着的时候,终于车辇停了下来。由着门口的公公禀了里头,晴落才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牌匾:正和殿。这里,大概是皇帝的住处。
果然进入时候临宣帝已坐在主座上,皇后却立在一旁。晴落欲盈盈一拜,皇后却快了一步已扶住她说:“你如今怀了身孕,以后这些礼便免了,就好好养着身子。你也知道六皇子还在塞北,定不能让他担忧。”
晴落面上规矩,谢了皇后倒也客气。心里却明白,是做给临宣帝看的,又或者,是张廷的交代。想起张廷,晴落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此番进宫,对于她想知道的,能了解多少。
临宣帝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才对着皇后道:“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同恨花说。”临宣帝开口,皇后纵是再不愿意,亦只能退下。
不知是不是晴落的错觉,总觉得与上次见临宣帝比起来,临宣帝仿佛是老了很多。
“你,真的怀孕了?”
晴落摇摇头,果然,临宣帝是知道的。其实最聪明的无疑是帝王,齐岚风耍的手段,临宣帝何曾不知道。因此答起来倒也轻松:“父皇既知,恨花再答无意。”
临宣帝听她这样答并不生气,反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才一脸严肃道:“乔恨花,你可知朕为何选中的是你?”
晴落轻笑:“因为岚风选择了恨花。”
“是,因为他选择了你。而朕,亦选择了你!你足够聪明。”临宣帝一字一句道,眼神甚是清明。
“父皇,不论父皇选中的是不是恨花,既然岚风选中的是恨花,那恨花便一定会站在他身边。”
临宣帝再次赞叹地点点头:“朕果然没有看错。”
“如果恨花猜得没错,九皇子在岚风身边,是父皇默认的。”
临宣帝点头:“因为朕只能给他这么多。”
晴落恍惚,临宣帝的意思是只能把军权交由齐岚风。晴落一时有些不明白临宣帝,若说临宣帝宠爱齐岚风,她是看在眼里的,否则不会和临宣帝说话这样放肆。晴落本以为齐岚默这个太子只是幌子,此时看来竟不是,临宣帝固然宠爱齐岚风,却并没有传位给齐岚风的打算。
“所以说,皇上,到底想恨花怎么做?”
“岚风他,待你很特别。”临宣帝没回答晴落的问题,自顾自说起来:“自从他的母妃去了以后,他就很少说话,也很少对什么事情上心,包括朕。其实朕知道,他何止是对朕不上心,只怕更多是恨着怨着的。朕听说,他对着你的时候会笑,他笑的样子,朕却已经快要忘了。至于你问朕想要你做的,其实很简单,让他笑,笑一辈子。”
让他笑,笑一辈子。临宣帝的声音很轻,轻到明了,轻到欢快,她却听出来一个帝王的苦楚。谁说帝王无情,只是帝王终究不能多情。只是,临宣帝的要求,只怕她也无法满足。
晴落轻轻摇头:“若想要他笑一辈子,晴落一己之力怕不能够。岚风想要的,亦不止于此。”
临宣帝苦笑一声:“他现在想要的,朕给不了他,亦不能给他。何况,他现在想要的,未必是他最后真正想要的。”
“为什么?”晴落冲口而出,此时她忘了,她面对得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亦是一个帝王。
临宣帝背过身去,凝望着窗外一派春景,良久没有回答。晴落就在身后看着,竟觉得那背影莫名的萧索。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临宣帝不会开口,才听到那个沧桑的声音道:“我总不会害了他的。”
晴落还想再说些什么,临宣帝已挥手示意她下去。终究是帝王,无情是帝王,有情亦帝王。她默默地想着,若有一日,齐岚风的大业真的能成,那对她,是有情又或无情。
她本是一个极爱自由的人,看着周身的宫墙,到底,她是为了齐岚风放弃了自由。远处几处柳枝轻飘,她心里有些发闷,这深宫里就连柳都如此娇弱,何况是人。
她曾纠结过齐岚风娶她的理由,她亦问过齐岚风自己的作用会不会只是一颗用来与相府合作的棋子,可是齐岚风说不是。她信,到此前为止,齐岚风的确从未动过要用乔羿势力的心思。可能是一朝穿越,前世的自己毕竟太过平凡,幸福来的又太容易,她反而担心失去。她亦常在想,齐岚风会喜欢她,是不是只因为穿越的特别,若是这样以后再也其他穿越而来的女子,是不是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特别,可能就不会喜欢自己。
越是喜欢,越是胡疑。越是得到,反而担忧失去。人就是这么矛盾,所谓患得患失,大抵如此。
临宣帝说起齐岚风待她特别时,她竟想到了这些。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岚风,你可知道,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你。
想来是知道她喜静,临宣帝为她安排的是离岁竹阁不远的漱秋院,几棵竹子随意地生长在路的两旁,这院子却没有海棠。从漱秋院的门处,被竹夹着的路一直蜿蜒到屋子门口,路不窄却也不算宽阔,零零星星地布着青苔,煞是好看。林风过的时候,竹叶便扑簌作响,仿佛,齐岚风在眼前,白玉般的手拈一片竹叶,在嘴边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其实,临宣帝未尝不是一个好父亲。只可惜身处帝王的位子,亦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
她第二天是睡到晌午才起身的,昨日本已染了风寒,她却并为放在心上。导致今日刚醒来脑袋便昏昏沉沉,真是,古代感冒都如此麻烦。
“玲鸳,你待会儿去帮我端碗姜汤来。”抚着头,晴落声音有些发闷。
玲鸳听她说话与往日不大相同,又见她要姜汤。心里明白了一二,便立刻出了漱秋院,等在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的却分明是一碗呜漆麻黑的药汁,玲鸳还未走近,晴落便捏着鼻子撵她:“你别过来。”
“小姐,姜汤可治不了风寒,你还得喝药,否则六皇...王爷,回来了,要担忧的。”玲鸳本已说错了嘴,又想起那日晴落的嘱咐连忙改了口。
晴落只得把玲鸳给支出去,又趁机把一碗药倒在窗外的一棵树下,正洋洋得意地笑了两声,抬头却看见齐岚默不赞同的瞅着她。
“你怎么来了?”晴落问。
“这药你还是喝掉的好。”齐岚默答非所问。
她住的地方是独立的院落,若齐岚默来该有通报才是。不过,晴落皱了皱眉,毕竟人家是太子,想去哪里,她倒是管不了。
齐岚默看她不作声,又道:“待会儿吩咐下去,再熬碗药来,可不能再这样。毕竟...”他看着晴落平平的小腹,却再没有说下去,他没说,晴落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好好休息。”齐岚默留下这一句话,不待晴落回答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晴落,有些摸不着头脑,齐岚默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只为了同她说几句话?
既然想不清,她也懒得去想。索性唤了玲鸳来给自己洗漱打扮。至于那什么药,还是算了吧,她到底是嫌苦。
玲鸳进了门,左顾右盼半天,才哑口问:“太子呢,刚刚还一起过来。”
晴落抬眸示意她说下去。
“玲鸳去太医那里时候恰巧遇到了太子,太子问清了情况便说要顺道过来看看小姐。”
晴落点点头:“太子的东宫在漱秋院的什么方向?”
“最东面。”玲鸳回答。晴落失笑,顺道么?
不多久,果然又有人端药过来,还是那风寒的药。这次晴落再没倒,端起来憋着气一口饮尽。
她不想多事。
“玲鸳,快,水!”手里的药碗还没送,晴落急忙从玲鸳手里接过茶水,牛饮一般便下了肚。喝罢一杯却还不够,也等不及玲鸳来倒,索性放了药碗,一手提壶一手拿杯,一杯一杯地喝起来。几名宫人已看呆过去,这,还是相府从前的那位乔小姐么?
几名送药的宫人已经离去,玲鸳还没回过神来,她倒不是给晴落的牛饮惊着,而且那碗药。心里这样想便也问了出来:“小姐刚刚喝的那药,玲远不是端过一碗么?”
晴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是玲鸳亲自送她手上的。现在被玲鸳这样问,竟然有点被捉奸的感觉。
“那个药”晴落指指窗外的的那棵树:“它喝地正欢呢!”
玲鸳哭笑不得。
被她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正午,她肚子咕噜叫着,只得让玲鸳去催御膳房。玲鸳才走到漱秋院门口,便看到李公公一脸带笑地走进来,原是吩咐晴落去凤仪殿用膳的。
晴落亦一脸带笑地将李公公送出去,心里嘀咕:该来的还得来。
还好,玲鸳照顾了她些日子对她的喜好也有了了解,给她准备的衣服很和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