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银白的胄甲,眉眼清冷,不怒而威。所骑的正是那匹掣霆,宝马英雄,银色的光隐约透着幽幽寒气,那寒气,不禁让她有点冷。晴落拢了拢身上的薄衫,背脊竟莫名的发凉。城门下的那人,面目是那样熟悉,又似乎,那样陌生。
岚风,岚风,她心里默念着,那人是她的丈夫,她要出征的丈夫。恍然间,又似乎是初见那刻,万水千山是他们以后的距离。
“小姐,清早毕竟冷,小姐穿得又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玲鸳看着晴落身上的薄衫,有些担忧。
“无事,待目送岚风走后,我们便回去。”
她隔的远,隐约看到齐岚风扭头对身后的齐岚沐说了句什么,晴落心里慢了一拍,生怕发现自己。
也不知齐岚风说了什么,齐岚沐转身,又向身后吩咐什么,抬头间,却正对上晴落的眉眼,两人俱是一怔。齐岚沐愣了一刻,便朝着晴落笑起来,那笑里有几分明了。
齐岚沐自然知道晴落是来看齐岚风的,迅速回过神来,便要告诉齐岚风。却看晴落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她摇头。到底是作罢。
一切已准备完毕,只待大军前行。晴落就渐渐看着他与她越来越远。
大军出了城门,不知又行了多久,齐岚沐才缓缓呼了一口气:“六哥,可憋坏我了。”
齐岚风瞟他一眼:“你这样如何带军。”
“六哥,你不知道,刚刚六嫂一直在城楼上看着你。我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六嫂比划着不让,我就憋了一路。”
齐岚风一滞,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仿佛看到城楼上的女子,那样,他熟悉的容颜。眼里多了几分暖意,原来,她都知道。
塞北黄沙连寞漠,狂风吹尽征人行。前路不知几重门,宝马金樽月自明。短歌倾音故乡调,一去阳关身是萍。奋不顾身君子恩,只因承侧君王情。
送罢齐岚风,才回了府,果不其然,是皇后下了旨,请她入宫。
“王妃,皇后娘娘一片心,这宫里对养胎是好极的。”尖着嗓音扯着的,正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李公公。
“公公请回明皇后,恨花多谢娘娘一番美意,自是不敢辞绝的。不过是岚风刚走,府里一切事情恨花得先交代一二,怕要耽搁些时日。”
“这,咱家怕是不好交代。”李公公犹豫。
“劳公公费心。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定然能明白恨花难处。”
晴落如此说,李公公自然不好再说写什么,又从晴落手里领了些赏,离去时虽谈不上满心欢喜,却也并未摆什么脸色。她同李公公说有要事处理,自然不全是假的。一来,她需要时间好好准备一下,不至于到时候乱了阵脚。二来,她也的确有这事情需要去处理,就例如,洛南陌尚在府里,今日才要离去。
想到洛南陌,晴落轻叹一口气,回头正看到要启程的洛南陌。相望,一笑。
“晴落,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若有一日,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南陌,归紫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我还拿了你的玉。”说到此,晴落又想起那玉来,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洛南陌:“月明城时候蒙你照顾,若有恩情,已算我欠你的。这玉,你还是拿着吧。”
洛南陌摇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拿着便是。何况...”接下来的话,洛南陌却没说,晴落虽好奇,却未问。
“听说你过几日要进宫?”若说齐岚风的声音似软玉,洛南陌的声音则像和风。洛南陌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只变成两个字:“小心。”
晴落点头,洛南陌饿好意她是明白的。只是暗笑齐岚风本是为她找的避开皇宫的借口,却成了皇后召她入宫的理由,不知道齐岚风知道以后作何感想。
“晴落,这玉,你可以凭它在各国各地的碧银庄,提取五十万银两。”
晴落把手里的玉再翻出来看看,想当初她还打算拿来当银两。只怕是当银两,这玉的本身也不过千两。还好,没被她给卖了。
像是知道晴落在想什么,洛南陌笑道:“当然,若你把这玉拿去当,当个一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说起这玉的事,晴落嗤笑一声:“南陌可还记得当初翠芳阁那副画,你道那画在哪里?竟在岚风这里。”
洛南陌毫无意外:“那是自然。晴落,你又知道作那海棠图的静水公子是谁?正是齐岚风。”
齐岚风,静水公子。怪不得,他那天说的是收回来,而不是买回来。只是那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却没有告诉她,可是,她却应该想到的。岁竹阁里的海棠,怕是没有能及得上的。而岁竹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陌,你可知道。岚风的生母,于贵妃的事?”晴落咬唇,这件事情她早想知道。只是,不知向谁问。齐岚风,势必提起他的旧伤,而前段时间听齐岚沐的口气又似乎不大愿意提起,想来以洛南陌的能力,是能知晓的。
洛南陌诧异看晴落一眼,有些意外竟会问他,低头思索一会儿道:“这件事,你知晓太多也无益。只是于贵妃的死有蹊跷,虽传是病死的,可也仅限于一个传字上。于贵妃的死,与皇后脱不了干系。而怎样的干系,我不知晓,齐岚风一定是知晓的。”
晴落定了定神:“于贵妃,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
意料之中的回答,十年前,一切又绕到十年前。仿佛一团迷障将她重重包围。
“南陌,可不可以,帮我查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觉,这件事情,对她很重要。
洛南陌自然点头答应。看看时候,便同空影动身离去。
洛南陌走了不多时,晴落正打算补眠,又听得下人来报,当朝丞相张廷登门拜访,已在前庭等候。
丞相张廷,不就是,皇后的父亲!他此番来,又要做什么?可是不论他想做什么,晴落倒想会一会他。
晴落挑了件华丽的常服,由着玲鸳引自己去了前庭。果然,一位老者已经在等候。
毕竟按辈分来算,张廷算是老臣,而晴落却是王妃。晴落正纠结要怎样同他招呼时,张廷已经开口:“老臣冒昧前来,还请王妃见谅。”话语尊敬,却没有任何请礼的动作。
“不知张丞相前来何事?”晴落眯了眼。
“六皇子与王妃大婚时,老臣恰缝身体不适,因此未能前来已感抱歉。前些日子听闻王妃失踪了几日,老臣忧心,前来探望。”张倒是不卑不亢,一番话下来也并无恶意,晴落也无从知晓他真正的来意。至于他所说探望,晴落必然是不信。张廷,自然是同皇后一条线上。
“承蒙张丞相惦念。”晴落客气道。
张廷自然听得出晴落语气里的疏离,拧了拧眉。“听宫里的人说皇后要召王妃进宫。”
“嗯。”晴落点头,反而愈加不明白张廷的来意。
“听说王妃怀里身孕?”疑问的语气,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若她此时再认下这件事,又要进宫,最后定然瞒不过去,怕有欺君嫌疑。若不认,又要如何解释齐岚风禀上去的话。齐岚风,还真是留给他一个难题呢。
“蒙老丞相关心还有皇后娘娘关怀。”晴落没承认亦没否认,即使是解释这件事,还轮不到向张廷解释。
“入宫之事,王妃不必在意。皇宫娘娘,定然也不会为难王妃。”晴落诧异看张廷一眼,这算挑衅?可又不像,依她看,似乎更像是,在安抚她。
乔恨花,与张廷,又有何关系。像是为了印证猜想,晴落略思索了会儿问:“不知老丞相近来身体如何。”
张廷果然面容没那么严肃,微微笑起来,竟有几分和蔼:“谢王妃关心。老臣身体安康,倒是王妃身子素来弱,不久前,又,落过水。老臣那里恰巧有些药品,虽是凡品,却也难得。”
果然,看样子,乔恨花同张丞相之间,关系似乎还算融洽。
“多谢老丞相。”晴落也没拒绝,亦微笑着收下这些。这老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倒略有兴趣了。
入宫也不过稍加收拾一番,一路从豫王府到皇宫她也没那么多心情去看帘外的景。这次车驾在宫门停下,已有了辇候在一旁。果然,晴落心里暗叹一声,母以子为贵,也不知是皇帝的主意还是皇后的意思。只是越如此,待会儿他解释起来怕是越要费番力气。
暮春时候,天已渐渐热了起来。远处的一片草地也没那么青,颜色更深了些。有帘子遮着,骄阳倒是晒不到,只是一路马车来时她已有些犯晕,现在又近了午时,温度愈发高起来,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她估摸自己是夜里着了风受寒了,也就是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