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路红花铺道。
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三天,仅仅是提亲后的三天,便是她出嫁的日子。
他便这么心急?看着铜镜中不清晰的容颜,虽是绝色,却模糊不清。正如这繁华一嫁,看似奢豪艳羡,而前路只迷朦一片,那样的,不真切。
她来不急考虑,又或是没有考虑,叶风对她到底存有几丝真心。
叶风,准确来说,是六皇子--齐岚风!
她隐约记起来,宫廷一宴上。皇上曾问过太子齐岚默,六皇子怎么没有来。当时的她没多注意,只记得齐岚默道他宁可赏竹。
有丝心烦。穿越的那日,她也知道今后的命运或许不由自己,只是她真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早。
不过,自己总算是喜欢他的。晴落摇头几不可察的轻笑一声,何必这么纠结。不管如何,这婚事,势在必行。她阻止不了,也没想过阻止。她所纠结的,不过是齐岚风对她有丝心意罢了。而这几丝,多与少或者重要,又或者不重要。于这场婚事本身也许没有太大干系。
既然纠结于无用,她有何必再去纠结。
香腮点,笑生花。唇启朱丹,眉剪画。眼泓泉秋波横,盈盈水间,无情亦动人。眉处柳,朱砂倾,面雪人争看。凤冠霞披,血色妖娆暗点金丝银绕,凤唳歌鸣,粲然金珠相串。
妖娆之红,却不压容颜。本是绝美的面庞,在相衬之下,更生出极致的明艳。
玉镯金环,微步盈盈迈。玲鸳看着晴落,也只愣愣地发呆,这样的晴落,她大概只这一次能见着。
只是一眼间,仿佛夺人心魂。
玲鸳手里还拎喜盖,原本素丽的髻上也插了朵艳色的珠花。
“小姐,这样真美。”
晴落听了玲鸳的夸奖,只颔首轻笑,指着玲鸳脑袋上的两朵珠朱花打闹道:“你今日也是美极的,怎偏来说我?”
玲鸳脸一红,愣说不出一句话。把手里的喜盖递给晴落,便转了身,到桌前端了盏茶来。
“双唐的习俗,出嫁前是要喝姜枣茶的。”玲鸳羞赫道。
晴落押口茶,便放到了盘中,她是最不喜这姜味的。又瞥了眼玲鸳,却见这小丫头还羞着脸,又忍不住再大趣道:“出嫁前的姜枣茶,玲鸳打算什么时候喝?喝的时候,也记得给空影沏一杯。”
嫁前喝姜枣茶,她前天也听说过。据说男子迎娶前也是有一杯的。
果然,玲鸳本就通红的脸上更红了些许。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外面已催着她出阁。
左边是乔夫人扶着,右边是玲鸳搀着。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因为她已经无暇顾及心情,只一颗心跳得厉害,由不得她。到了相府门前,晴落才勉强定了定心神,对乔夫人道:“请娘放心,恨花会好好照顾自己。”
乔夫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落了滴泪下来,直落到了晴落的手背上。晴落心弦一颤,似乎受到什么触动。心念着,若是在现代,她出嫁之时,家人也不过此般光景。顿时鼻头一酸,也涟涟下些许莹珠,话语里也略有埂咽:“您,保重。”
乔夫人只连在她手背上轻抚了几下。示意她安心。
隔着喜盖,晴落连连点头,却慢慢道:“那,女儿走了。”
到轿前的路是乔相扶过去的,许是知道晴落乔恨花的原因,乔相倒不见多大感伤。只在晴落入觉前低声道了句:“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晴落不知道。或许就连乔羿自己也不知道。小心前路迷茫,小心日后的不安生变,他所能叮嘱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不希望旧事重演。他们对宫廷,对相争是真的怕了。而此次,若提亲之人不是齐岚风,就算有皇帝亲下的旨,他也断不会把晴落给嫁过去。当然,这话他没对晴落讲。不过,在晴落入轿前,却悄悄塞了一团纸给晴落。
轿外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而轿内,晴落捏着那团纸,不解。乔相让她小心,是指什么?
话说了,却未说明白。直觉告诉她,这件婚事或许并不简单。
自古来,嫁入侯门深宫,便少有单纯之举,她能想到的就是,莫不是乔相和齐岚风联手,乔相到了齐岚风一派?这样也难怪乔相曾经拒绝了齐岚默。可是看乔相那天的意思,又分明是谁都不帮的态度。这?
想到此处,晴落忙展开乔相给她的纸团,只见上面一行墨黑小字:“无论何事,力护齐岚风。”
力护齐岚风?听乔相的口气,竟是将护着齐岚风的“大任”交到了她的身上?那乔相的意思分明就是他不会插手,可是却让她来保护齐岚风!
这乔相也太高看她。她一介女流,就算是穿越又没穿成皇帝,有什么能耐保护堂堂六皇子。而如果保护的话,那便是,从皇后一行的爪牙下,保护齐岚风。而这保护,更多也是帮助。这一行人,包括齐岚默。可是,想到和玉,晴落微微有些郁闷,毕竟和玉是她在这个时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以后同时嫁与皇子,总归要见面。见面后要咋说,总不能说:Hi,你夫君以后就是我死对头了。让他给我注意点!
想到这儿,本稍微紧弛的晴落噗嗤笑出声来,竟莫名地放松。
其实刚刚还在阁里的晴落便略有紧张,她调侃玲鸳,说到底,更多是缓解下自己的紧张而已。毕竟,不论前世今生,这嫁娶之事,于她还是第一次。哪能不紧张。
正兀自想着,轿却突然停了下来。晴落正要出声问是何事,只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辛苦大家。”
那是,叶风。也是齐岚风。
才放松下来的心又被高高提起,掌心也握出了汗。不过,晴落暗叹声还好,还好那纸团才看完便被她给撕了个粉碎扫进轿中隐蔽的地方。这纸团可不能给齐岚风瞧见,否则,他毕竟是个男人,要她一个女子保护,二人多少尴尬些。
正想着时,轿帘已被撩起,伸进只透亮分明的手来。晴落轻轻握着,顿觉这掌心间的温暖,便又握得紧了一些。
一只脚才落地,却听得耳边闷沉一声低笑,又有些许热气喷洒在颈间。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是喜欢这手,为夫可以让娘子一直握着。拜堂也不分开。”
晴落脸上一热,果然是叶风那厮!
齐岚风握着晴落柔柔的手,掌不大,却是紧紧握着自己,仿佛已经就是她这一就的倚靠。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看清晴落的神色,看她那一张明艳的脸是是羞、是微怒薄恼,或是喜颜立绽。想着她之前所有过的神色,心神不可抑制地牵动,似乎被什么给扣住心弦,放不开,扯不清。
只是此时的晴落却遮着喜盖,齐岚风也无法从中窥她一丝容颜。只觉得她那柔嫩的酥手微颤着,还夹着些许汗珠。虽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可齐岚风还是通过此察出她的一丝紧张。
有意思。
“落儿,是在紧张么?”齐岚风低笑一声,声音里多了丝慵懒只态。
晴落没想回他话,却暗暗诽腹道:“我这不是第一次么。”
哪知,她一个不留神,本应是诽腹之语却低低出了口。不过…她声音这么低,齐岚风应该是没有听到的。
齐岚风握着晴落的手顿了顿,嘴角轻扬了些,眼角眉稍是满满的笑意。喜服妖冶却更显风华,这一笑,直让周旁之人看得闪了神。
仿佛是锣鼓喧闹中突然静了下来,他弯了腰低至她耳旁道:“落儿,我也是第一次成亲。”
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她知道,可他有必要这么强调?
该不会是…他方才吧那几句话给听去了吧。晴落突然觉得脸上一热,刚才声音明明已经那么低--这个妖孽!
齐岚风察觉晴落身形明显一僵,心情更好了起来。蓦地大笑出声。人道歌声婉转回肠,而齐岚风,这笑声也多分回肠之感。
来宾倒不知道齐岚风,不过这大喜日子主人如此欢愉,且这齐岚风又是双唐的六皇子,他们既是来宾,也不好拂主人的面子。随即便也跟着大笑出来。
齐岚风对此很满意,他不难想象,晴落此时的表情,怕是,恼他恼得牙痒,偏生又不好发作。也许再羞一张脸,就在喜盖下强憋着。
齐岚风的确没猜错,晴落此时的状态恰恰如此。
他才笑的时候,她本有些热的脸更热上几分,再到众人大笑时,虽然众人欢笑的原因她能猜个八九不离时,可是,她还是恨不得找个地逢儿砖进入。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可是,故意的,她又能怎样?她只能安稳地,由他继续扶着。不过,他的手在她手里。
于是,晴落稍用了力,在上边捏了一把。便捏边感叹着:真不是一般滑软。皮肤真好!
齐岚风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再同她计较。也罢,便让她占回便宜。既然她这样开心,他吃点亏又如何?
从轿入府的路本不长,可于晴落来说,这最漫长不过。每向前一步,便多分忐忑,多分焦虑。还好齐岚风在旁边,多少安些心。
“不用紧张,有我。”看得出晴落到底还是心神不大安稳,齐岚风宽慰道。
晴落点了点头,更紧握了他的手几分。
隔着喜盖,晴落感觉越来越多的视线投了过来,也没再慌神,越发挺了腰,面色上露个笑容。虽然她这笑,别人也看不见。
因为她知道,到正堂了。所谓正堂,便是该拜堂了。
喜字盈堂,满室朱红新色。
随着那指引,三拜总算过去,晴落刚想着舒口气时,却听得高坐上传来声音:“岚风之喜,又是与乔相之女喜结连理,正好前些日子,西凌国送来血参一株,朕留着也并无他用。倒是前段时间,恨花病了一场,便将它作为你二人婚贺。”说着,命人取出血参,交与齐岚风。还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齐岚风只看了一眼,却并未接手。只笑着像临宣帝道了谢,客客气气地看不出他的想法,使了个眼神,让莫预将东西接了过去。
齐岚默看临宣帝已奉上贺礼,才将自己备的东西也拿了出来。名贵,精巧,那便是琉璃方盏。
琉璃方盏的来历有些久远,世人皆知是罕世的珍宝,却不知它有什么用处。因此也都放着权当摆设。齐岚风眯了眼,原来琉璃方盏竟是在太子这处。
莫预将各处的贺礼一一收了过去。看到自己送的琉璃方盏与那些官员的俗品放在一起也不生气。只是噙笑着,温吞对齐岚风道:“六弟可小心些,琉璃方盏是个宝贝,可别给碰碎了。”
齐岚风神色暗了几分,果然,他是知道的。可依旧保持着如春风和煦般的面容,对着齐岚默道:“太子忍痛割爱,将必物赠与岚风,岚风定当好生保管,怎敢负了太子好意。倒是岚风听说,前日太子为寻一宝贝费心良苦,该就是此物了吧。”
齐岚默晒笑一声:“六弟果真消息灵通。”
自己在寻那宝贝,难道他就没去寻?不过齐岚风这翻话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还真是他的风格。
临宣帝在一旁看着二人看似亲近,只是,这二人间的事,他又何尝不知。说到底,齐岚风不仅和齐岚默有嫌隙,更和自己有嫌隙。而齐岚风说,齐岚默前些日子寻宝?
临宣帝皱皱眉头,这琉璃方盏,即使外人不知,他是知道的。这方盏,一直在皇后宫中,是前些日子皇后给齐岚默的。所以他寻的宝,断不会是琉璃方盏,那他所寻的宝?
毕竟是执政二十余年的皇帝,再多疑问在众人面前也是不宜问的。当然,也断不能直接去问太子。只要他折腾的不厉害,自己只睁只眼闭只眼。
临宣帝终究是说了句要政务要处理,片刻便离开。
而这期间,晴落只在一旁听着,也不插嘴。因为她也用不找插嘴,虽然乔相告诉她力护齐岚风。可是,晴落偏头,从盖头下看到他同样艳红的衣角,他用得着她护?他的手段,怕是比她高明多了。而且,他是堂堂皇子,若没些手段,怕也难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