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朦胧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船上，周围全是惊涛骇浪，随时都能将自己连船一起吞没，但雨城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无比平静。
小船前直直升起一堵巨浪城墙，直卷天空，却不落下。雨城目光被怪异巨浪吸引，忽然发现浪尖上站着一个身影，虽然背对自己，却感到非常熟悉。可雨城完全想不起是谁，只好大喊：“你是谁？”
背影没有回答，雨城继续问道：“你是姬大哥吗？还是赵昂？或者是舅舅？不是，你是害死我娘的人，你是王洞玄？”
巨浪上传下一声悠悠叹息，背影终于开口，“知行，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
雨城终于知道背影是谁，想要站起来，却动不了，低头一看，一把刀穿过胸口把自己牢牢钉在船底。
雨城惊痛，清醒过来，睁开眼便看到满天繁星，耳朵里只能听到吱呀唧咛。凭着身体感到的颠簸摇晃，雨城知道自己是躺在一辆车上，而且牛车，走得太慢了。
雨城觉得浑身无力，喉咙干痛，既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只是静静想着梦里的情景。
从那一天赶集回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像一道道大浪，而我就是一条小船，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所有我能依靠的人，我娘，舅舅，姬大哥都死了，我的命运似乎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钉住，无法挣脱，难道我只能被浪潮推着随波逐流吗？我究竟应该去哪？
“我要去楼兰”，雨城嘶哑出声，几不可闻。
“雨城你醒了”，赶车人惊喜出声，“国师说你今晚一定会醒，果然被他说中了！你放心，我们就在去楼兰的路上。你先别说话，喝点水。”
赶车人停下牛车，坐到雨城身边，拿出一个水袋给雨城喂水。
雨城张口喝水，喝到嘴里的却是奶，感觉分外香甜，忍不住一口气喝光。
“不要喝得太急了，容易呛着”，赶车人无奈劝道。
雨城看着这人，感到意外，又有一些失望，问道：“扎图，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楼兰？”
扎图笑容中带着神秘，说道：“国师让我送你，你曾经对我的部落有恩，我就答应了。你都昏迷十几天了，我给你讲讲这些天的事吧。”
雨城正好想问，扎图既然要说，他也就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铁翼那一刀擦着你的心脏穿过去，却正好扎透了王主的心，老王主当时就死了，猛格大人当时没敢说出来，只是让人看好没了眼珠的铁翼，抱着你和王主就走了。”
“可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们两个都死了，乱的没法说，国师出面也压不住，只好照实宣布，没几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草原，王主的十几个儿子和有头脸的头人都来了咱们这里，乱哄哄吵成一片，王子们都要杀铁翼，有的头人却说王主说过要传位给铁翼，铁翼就应该当上王主，两伙人一天内打了都不下十次，吵多少次根本就记不清了。”
“后来莫罗来了，一个人把所有王子和头人都给打趴下了，就问了一句铁翼为什么要杀王主，是啊，他为什么要杀？我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可就是没人想起来去问。”
“大家又一起去问铁翼，可铁翼不知怎么就疯了，就会说一句我是铁勒王，你们都去死！再加上两个眼窝黑洞洞的，真是吓人！”
雨城心中对铁翼生出可怜之意，他有这种结果可以算是自己害得，铁翼也只有疯了才能活着，否则只要他敢说铁勒王不是他杀的，立刻就会死。恐怕所有能够证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东西都有人想要彻底毁掉，包括自己。
“铁翼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莫罗又问了王主带过来的随从，他们说了经过，都说亲眼看见铁翼刺伤了你又刺死王主，莫罗便要去问你，国师说你还在昏迷他也不信，非要当面看。结果这个老畜生看了还是不信，还要打你一掌试试，幸好给国师拦住了。国师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就不管你了。”
“后来大家又商量了几天，莫罗就带着又瞎又疯的铁翼走了，王子们都有头人支持，争着要做王主，一个个骂咧咧走了，我看是回去准备打仗。”
“咱们部落又要迁徙了，国师就让我送你离开草原，说你留在这里有危险，我就答应了，到今晚已近走了三天。咱们先往南，出了铁勒国境再往西去楼兰，不过到时候我就送不了你了。”
扎图拿出来一个油纸包说：“吃点腌肉，这里还有羊奶，吃完了好好休息，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谢谢你”，雨城轻声道谢，接过腌肉，一条条撕下来送进嘴里。
扎图说“这么客气干嘛”，转身下车，裹着牛毡躺在地上睡觉。
扎图这番话说的颇有些沧桑之感，虽然内容简单，雨城也明白了后续的事情，生出一股惆怅之意，胸中一团闷气吐不出来。
雨城慢慢回顾草原上的经历，觉得遥远无比，好像真的死了一次。
雨城被马蹄声和叫嚷声吵醒的时候，天刚朦朦亮，扎图已经据弓戒备，对雨城说道：“是马匪。”
真是马匪吗？雨城心想，草原上有多少人想让自己死，恐怕都数不过来了吧！
红色朝阳冉冉升起，好像一个胖娃娃露出半边红嫩脸庞，头上顶着一朵白云。
朝阳驮着白云越来越近，好像从天上掉了下来，冲向马匪，后面跟着一千狼群。
雨城还是第一次看到春嫩芽出手，她骑在红枣儿背上，甩动一条白色绳索，宛如鞭打羊群，把一个个马匪打下马去，被后面狼群扑倒撕咬。
春嫩芽的忽然出现让雨城略一惊讶，然后胸中闷气尽消，好像之前的失望和惆怅都是为了她似的。
这帮马匪有一百多人，却被春嫩芽和红枣儿一人一马冲得大乱，马匪头领功夫似乎不错，绕到春嫩芽背后偷袭，春嫩芽看也未看，一压马鞍，红枣儿后腿飞起，两颗炮弹一样的马蹄砸在他胸口，后飞落地，胸口可见两个打洞。
残余的几十个马匪呼喊逃命，被红枣儿带着狼群轻松追上。
扎图看着春嫩芽领着狼群围杀马匪，放下弓箭，说道：“春嫩芽小姐早就猜到路上会有意外，所以带了狼群远远跟着，你会去楼兰也是春嫩芽小姐猜到的。”
扎图这番话似乎暗有所指，雨城听后却再次矛盾起来。
马匪终于被狼群全部杀死，春嫩芽拍拍马颈，跃离红枣儿背上，飘向牛车。红枣儿一声长嘶，带着狼群走了，它竟然成了狼群的首领！
春嫩芽坐在牛车边上，却不搭理雨城，静静看着远处大地吐出朝阳，脸上红彤彤映着朝霞，眼中显出迷恋神往之色。
雨城同样沉默着看了一会春嫩芽侧脸，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楼兰？”
“这很简单啊，要想知道一个人会往哪儿去，就要知道他从哪儿来。这也是师傅说的。”
雨城闻言沉思，自己虽然从小小的刘家村走出来，但命运早在楼兰之时就已经开始，师傅的话虽然简单，却往往很有道理。
“谢谢你带着狼群来救我。”雨城虽说是道谢，语气却很冰冷。
春嫩芽转过头来，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得意，说道：“铁狼已经跟我解除婚约，我在草原上也没事做了，想去别处转转，顺便借了狼群耍耍威风，没想到威风都被红枣儿给抢去了。”
雨城心中矛盾不已，似乎很想继续跟春嫩芽说话，又似乎已经无话可说，气氛忽然之间有些尴尬。
红枣儿独自跑了回来，春嫩芽再度跃上马背，纵马离去。
雨城怔怔看着春嫩芽消失在视线中，雨城摸摸怀中，玉羊已经不在，想必是被春嫩芽收走了。雨城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喜欢春嫩芽却不敢说吗？在春嫩芽心里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呢？只是利用自己结束与铁狼的纠缠吗？或者把自己当作另一个影子弥补情道吗？
扎图笑着说道：“这一路多亏了春嫩芽小姐，在你醒来之前已经有四五拨马匪被她杀退了。”
“你昨晚怎么不说这事？”雨城冷言发问。
扎图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说道：“昨晚只顾着讲故事，忘了。咱们今天抓紧赶路，傍晚应该就可以到边境了。”
两人再无话语，扎图专心赶车，雨城则默默打坐，调息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