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穆然说道:“火气太大,处事操之过急,还需历练。”
夏侯自然面无表情接道:“仲家的子弟不错,小有瑕疵,大是大非上有度,以后好好努力,肯定是我南府军的栋梁之才。”
仲一火又惊又喜,夏侯自然是南府军中出名的冷面将军,不轻易夸人,今天当着郡王的面大赞自己,实在是很有面子的事。
想着想着,连刚才战败的耻辱都忘了,腰杆拔得笔直,面上得意洋洋。
不鲁莽残暴的时候,仲一火倒也有率真可爱之处,江淮想着,微微一笑。
郡王马上把话锋对准了他,表情冷峻多了:“你刚才为何不伤对手?”
其他人也想听到江淮的答案,刚才的胜负在一线之间,仲一火如果不顾及人品,来一个拼命反击,江淮肯定要吃大亏。
“我不敢。”江淮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决战之时,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有什么不敢的?”
“他是五大世家的传人,南府军未来的栋梁,也是学院一年级同学,无论哪一条理由,我都不敢。”
江淮的回答,让许多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莫熊伟、王体方、何坚庭,一个个表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喘,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朱沙水,都嘴巴闭得严严实实,一声不敢出。
江淮的话里有三层意思:他不敢杀仲一火,因为怕伤害同学,校规惩处;仲一火又是学院青睐的人物,真伤害了他,将来在学院和军中无处立足;最重要的,区区一个小人物,绝对不敢得罪五大世家之一的仲家。
这些话当然没有错,可那是潜规则,摆在台面上说出,岂不损了郡王威严,说明南府军的军纪公正敌不过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敢说出这番话来,别是脑筋烧坏了。
江淮怎么也不像脑筋烧坏的人。
“如果你放手,他不放手呢?”夏侯穆然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难以捉摸。
江淮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有后招。”
仲一火没有否认,居然似乎也同意江淮的说法,看来是真的了。
还有后招!莫熊伟看看王体方,何坚庭看看朱沙水。
算无遗策,招法无穷,处处料敌先机。
服了。
这几人心思相通,从今往后,就跟着江淮了,江淮就是他们的领袖。
夏侯穆然不再追问:“赢了赌约不易,我南府军讲求言必有信。祝希典把剩下的事情办妥吧。”
说罢便欲离去,人丛后传来凝寒的声音:“人家不想走,还想看他们赌的是什么呢?”
凝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依旧一袭白纱裙,与往日不同的是,头上多了一顶珍珠冠,无数明珠以透明丝线缀连,低垂水晶坠子,富贵惊艳,愈发臣得她雪肤花貌,笑靥盈盈。
司徒伟看花了眼,亮瞎了眼,一时忘记了赌约失利的奇耻大辱。
司徒伟最爱的就是美女,可惜美女经常不爱他。
就像他对夏侯怡其实也暗暗垂涎,可惜夏侯怡可不是惹得起的主儿,他要敢**,夏侯怡非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
所以夏侯怡表现出对王小实的好感,他简直气得要死,对王小实愈加狠毒。
司徒伟在云瑶台拍卖会上见过凝寒,印象深刻,凝寒和夏侯怡一起,肯定也是世家闺秀,司徒伟垂涎不已。
又是一个小美女,模样清纯秀丽,神情天真烂漫,司徒伟的魂都飞了,和郡王一起来,身份地位也不低,若是自己努努力,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等等,司徒伟觉得自己思维走得太快,漏掉了什么,小美女在问赌约呢,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丢丑的事。
好像人家是偏帮江淮的,这世道怎么了,所有人都向着江淮。
玄武班的穷小子齐声为江淮加油,好像江淮才是他们的老大,反天了!
身法战术课的老师陈师博为江淮说话,好像江淮才是世家子弟,他司徒伟倒成了孤魂野鬼。
郡王虽然没表态,事实上却替江淮在赌约结果上撑腰。
连新来的小美女也一上来就揭自己的短。
司徒伟沮丧加绝望。
郡王的回答让司徒伟更傻眼:“乖女儿,热闹看完了,回去休息。”
乖女儿?郡主!
小美女是郡王的女儿?
司徒伟听说过,郡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今年十五岁,养在深闺很少有人见过,传说是让人惊艳的美人胚子,神秘之极。
果然是美极了,像冰雪里出落的花朵,清纯里有娇艳。
司徒伟却一下熄灭了遐想,郡主的身法,只有九哥这样的俊杰才能奢望吧,自己算哪门癞蛤蟆。
更令人跌破眼镜的是,郡主还特意朝江淮扮了个鬼脸,笑意盈盈,明显相识。
不可能!江淮怎么会有这样通天的手眼,这世界简直疯了!
世界没疯,司徒伟却快疯了,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到地上。
夏侯穆然没答应凝寒的要求,凝寒撒娇道:“再留一小会儿嘛。”
夏侯穆然微微一笑说:“不许调皮。”
他身为南府郡王,一向以仪表威严著称,在人前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
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统御百万之主,寻常一句话也习惯了主宰一切。
凝寒只好从命,挽着夏侯穆然的臂弯,临走还不忘偷偷瞥江淮一眼,眉眼里都是笑意。
郡王起驾之后,气氛和缓下来,紧张了半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的目光聚焦回祝希典身上,还差一个赌约呢,吊了半天胃口,都不知道赌些什么。
祝希典胆子再大,也不敢违逆郡王的判决。
祝希典哭丧着一张脸,勉强挤出点笑容:“司徒公子,愿赌服输,请兑现诺言吧。”
司徒伟从行囊里拿出一张契约,交给江淮。
众人看得很清楚,就是张普通的主奴契约,每个新生都有自己的随从,主人和随从之间都有一份主奴契约。
主奴之间各自以血滴在契约上,形成封印,若有背主行为,主人启动契约上的封印,随从将全身焚毁至万劫不复。
以司徒家的势大,没有契约随从也不敢私逃,有了契约更多一重保险。
司徒伟用元力抹去自己在契约上的血印记,没好奇地对江淮说:“抹上你的血印记,王小实这个奴才是你的了,从今以后解除和我的主奴关系,再无瓜葛。”
以弱搏强,出生入死,以退学为赌注,就是为了争夺一个随从!
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江淮竟然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进行这一场豪赌!
刚才的决战步步险棋,他几次挣扎在死亡线上。
以仲一火的实力,只要江淮算错一步,现在已经是个躺在地上的死人。
大部分人大惑不解,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奴才,值得吗?
莫熊伟愣住,普天下受欺负的人多了,为了一个被欺负的少年,值得吗?
阿猿挠挠头,老大生平谨慎,为了一个王小实搏命,值得吗?
夏侯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为了王小实,值得吗?
值得,她一定会说值得,江淮呢?江淮怎么想,永远没有人猜得到。
江淮随手接过契约,也没抹上自己的血印记,就扔进行囊。
王小实也表情平静,他就像一个冰人。
阿猿觉得气氛有点压抑,应该做点什么,想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把右手往空中一举,狼嚎道:“老大万岁!”
玄武班的同学们一愣,如梦方醒,莫熊伟带头高呼:“老大万岁,江淮万岁!”
玄武班的同学一拥而上,把江淮举了起来,乱七八糟地欢呼:“老大万岁,江淮万岁!”
好多人的眼睛涌出幸福的眼泪,他们是玄武班的学生,是学院力地位低微,受人轻贱的存在。
他们是一盘散沙,无人领导,走到哪都受尽白眼。
他们渴望一个英雄。
江淮在入学测试的时候经历百般刁难,安然无恙,那只是运气好,应对得当,实则处在被压制追杀的位置上。
他所做的一切,仅仅给大家微光而已。
带着嘟嘟教训司徒伟一伙,有一只超强的宠物,说明身家不薄,让人期待,但那不是自己的硬实力,不足让人心服。
可是今天晚上,玄武班出身最低,没有家世背景的江淮,光明正大地击败了朱雀班的最强者仲一火!
每个人心里都涌起无限希望,江淮能做到的,我们将来也能做到!
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就是英雄。
同学们举着江淮,不断把江淮抛向半空。
看着玄武班同学激动的样子,朱雀班的同学充满失落。
司徒不群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真正的南府军将士,有铁铸的军魂,上下一心,团结杀敌。
一天同袍,一世兄弟。生不相离,死不相弃。
他们觉得是笑话,门第家世不同,身份地位悬殊,人人有自己利益所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哪来的什么兄弟?
玄武班一团散沙就是明证。
今天他们发现错了,玄武班现在的样子亲密融洽,仿佛一个整体,这样的精气神,在他们身上有吗?
朱雀班的学生陷入深深嫉妒中,反思老师说过的话。
难道我们都错了,那个最卑微的异客才是对的?
无法接受,难以接受,却必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