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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西山无归人(上)

天还没亮蔓子就被婢女叫醒了,这次叫醒她的又是个陌生面孔,蔓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脚踝旁的弯刀,才想起应该是陈貅又换了佣人,他总是在不停地更换宅子里的佣人,蔓子也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蔓子利落地起床,侍女给她梳了男式发髻又替她穿上了男式的麻布禅衣。蔓子有些疑惑,走出房门只见陈貅和李斌正在院内等她,他们二人也穿着麻布禅衣。

黎明时分,闾里西边的厨城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等城门开的商人,和即将远行的马车和牛车。蔓子牵着马站在其中,陈貅十分罕见地只带了李斌一个随从,一路一语不发神情十分严肃,蔓子也保持安静。不一会儿,城门开了,人群开始缓缓向外涌,郊外平时热闹的集市此刻才有零星的小贩来支摊子。走到人群稍微稀松的地方,三人才上了马一路踏着露水向西山疾驰。蔓子跟在陈貅马后,呼吸着树木的香气,感受山间树林里潮湿的水雾吸附在皮肤上觉得十分舒心,上次出长安还是四月,天气还有些干燥,这样的雾气也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他们没有上西山,却是绕着山腰向西南方向走着。

东方天际方透出些亮时,赵平奴便醒了。再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是军营早训的时间。转眼赵平奴到长安已近三个月,他随军归来后,因袭敌有功被封为百人将,又因他善骑马被分入北军随屯骑校尉成为了野战军常备骑兵。这三个月以来除了最初庆功的几日,军中几乎日日都在训练射御、骑驰、战阵,整个军队似乎随时在准备投入下一场战争。有先前在关外流浪那几年的底子,平奴很清楚如何在战乱中自保,他几乎对军队的行进方式形成了一种直觉,因而他对战阵方面的掌控几乎是每日都在提升。加上之前跟随大军出征的士兵添油加醋的描述,把他这个跟随霍离夜袭匈奴的向导更是说成了神将一般的人物,使不少人都几乎忽略了他稍显不足的射御。赵平奴乐得被人高看一眼,又顺着之前的习惯,在“老大”面前好好做人,在“同行”之中广交朋友,他在军营竟有了一群拥趸者,连校尉也对他偏爱有加。前几日,校尉特意提点他说两个月后的都试十分关键,考核出色的将士会被提职,而特别出众则十有八九会被破格提拔,对于他这样的百人将到时候直接被大将军提成军司马都未可知。赵平奴牢牢记着这些话,这些时日更是夜以继日的练习射箭。

这天他如同往常一样,提前半个时辰到了训练场,趁着没人练习了几轮射箭,等早训的号角声起时,他便开始收拾箭镞,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稍作休息。他想起之前蔓子也曾不止一次敦促他稍稍学习下射箭,说在关外光会逃终归不是件好事。他苦笑了下,心想如果蔓子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会笑个不停。平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上次在圻鄯分别之后,她是不是如愿到了长安。可转念一想,按蔓子的性子,这三个月的时间她必是已经到了长安。他原先以为长安不过是个城池,他们都在这里总归会遇见,却没想到长安这么大,找一个胡姬竟像在沙漠中找绿洲一般。他在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在都试之中拔得头筹,被提拔之后,才能求假、凑到足够的时间去圻鄯找里达大叔问蔓子的下落。

整整四年过去了,他偶尔还会梦见自己抱着包袱牵着蔓子从死人堆里逃出其尔邱镇的场景。他们几乎是火海中唯一的幸存者,他带着吓得失神的蔓子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才在第二个商镇里找到其他安息人和愿意收留蔓子的里达大叔。沙漠的夜晚从来没有像那三日一样漫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在梦中惊醒……

不知骑行了多久陈貅示意停下,他十分有兴致地下马找了块空地坐下了。李斌察看了四周后系好了马,拿了背囊走了过去。

“斌子辛苦了。”陈貅拍了拍李斌的肩膀,“看这次老石给我们做了什么。”

“没事儿”李斌笑了笑,从背囊中拿出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六个精致的面点。

“貅哥哥出门竟带这么漂亮的干粮。”蔓子在一旁舒展身子,看见李斌拿的吃食感叹道。

“到底还是蔓子心宽,竟不问我们为什么没去西山。”陈貅给蔓子递了个蒸饼上面还嵌着些西域的果干。

“貅哥哥带着路,蔓子有什么可问的。再说这山上七月了还这样凉爽,比长安城有趣多了。”蔓子接过蒸饼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蒸饼,就是汉庭的馕饼。”陈貅又拿了一个递给了李斌。“上面嵌着从圻鄯买回的果干。”

“汉庭的馕也这样软糯精致啊。”蔓子饶有兴致地端详手里淡黄色的蒸饼。

“软塌塌的倒是,这么精致是老石的功劳。”李斌随口说道。

“老石是谁?”蔓子继续问道。

“老石咱家的厨子啊。”李斌回答道。

“这个月的厨子啊?”蔓子边吃边问,她想陈貅几乎每月都在换下人,厨子也应该一道换了才对。

“这个月?”李斌也吃了起来,“不是啊,老石跟着掌柜的有十几年了吧。”

“貅哥哥对吃的倒是上心。”蔓子喃喃道。

“小妮子说什么呢?”陈貅又拿了一块蒸饼吃了起来,笑道“人生苦短,遇着个做菜合口味的厨子与寻个知己一般困难,老石是我的食味知己,我自然要带着他。”

正午时分霍离在羽林营中和羽林中郎将最后确定两天后的野战演练,先前他提出的躲避夹击的行兵方法在营地试练时成效不错,此次他请奏了舅舅借出了羽林营的骑兵在野外实战演练,想看看效果,古人的兵法固然精妙,但匈奴确是在狩猎中学习的战斗,用中原人的兵法打他们便有些不适用了。

“看夫人的样子,怕是那霍公子要来了吧。”小桃不时瞥向大门的方向,小声对身旁的杏儿讲。

“真的吗?真的啊?”杏儿嬉笑着说,“对呀,看夫人这身嫩绿色的曲裾就知道了。”

“算算霍公子都十八了,这夫人倒是……还轻快得很呢。”小桃也笑了起来。

议事后霍离应母亲之邀去陈府进午膳,刚进门便见着母亲在正厅门口等他。魏少儿衣着鲜丽,见着儿子来了笑着小跑过来,双手捧着霍离的脸心疼地说:“你怎么又用这个发冠配这身衣服?”霍离已经习惯了自己母亲丝毫没有为人母的样子,拉下母亲的手说道,“母亲,时候不早了,陈叔还等着呢。”

“是了是了,走吧。”魏少儿话音未落便转身向内堂走去,走到半途停下拍了拍小桃和杏儿的头笑着说,“看看你们俩,半大的人了,还这样痴痴笑个不停,哪有女儿家的样子。”语毕又拉着霍离向前走了。

“陈叔。”霍离笑着给陈掌问好,“您最近可好。”

“啊,好,近来一切安好。”陈掌讷讷地笑了一下

“是了是了,安好得很哩。”魏少儿接话道,一边拉霍离坐下,“你最近去给你姨母请安了吗?”

“姨母见得少,每月都有请安,舅舅见得多些。”霍离一边吃菜一边回答。

“恩,舅母呢?”魏少儿循例提醒霍离多亲近亲人,其余的她不管。

“舅母也是每月请安。”霍离耐着性子回答。

“这就好,娘和你姨母、舅舅以前啊都住在一个房子里,现在啊就怕大家住远了,都疏远了。”魏少儿略叹了口气说着,“呐,你舅母啊前些天托我再提醒你,这月初七的宴会皇上和子夫都会去,要你不要缺席了。”

“是,母亲。”霍离回答着,回想前几日舅舅也提醒过自己,看来舅母真的很重视这次宴会。

日暮时分,陈貅一行才终于到了鹰嘴山,他停下马四处看了看,确定四下没有什么声响笑了笑,又继续驱马前行。走了一段,拐进了一个被树丛掩映的入口后才看见一些简易的棚屋,和一个相对周正的木屋。四下出奇的寂静,蔓子渐渐警觉起来,李斌下了马,径直走到木屋前摇了摇门前的铜铃。蔓子听见棚屋之间有脚步声,有人群正在靠拢。木屋里无人应答,李斌又摇了一次铜铃,见无人应答也变得警觉起来,手放在了佩刀上。

蔓子看了一眼陈貅,他倒是少有的镇静。还未等陈貅开口说话,剑与剑鞘碰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刹那间数十个未着上衣的男子拿着刀围了过来。蔓子没有下马,从脚踝拿出了弯刀,观察着周围神情不善的人。

“孙老,后生蜀地陈貅求见。”陈貅气定神闲地大声说道。

四周的人没有退后的意思,反而在慢慢收围。“掌柜的,这……”李斌意识到不对,向陈貅请示。

“孙老,我那兄弟身上带着御贡黄酒,这打斗起来…怕是只有便宜土里的蚯蚓了。”语音未落木屋的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灰发老人出现在门后。“呵,现在小崽子们都学乖了啊。”

蔓子松了一口气心想,也是,要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凭掌柜的那怕死的性格,早骑着马跑了。

木屋中,四人围着一个小几席地而坐。“好酒,好酒,那刘姓小儿真是会享受啊,哈哈哈哈。”灰发老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

“柳掌柜特意交代的。孙老若是喜欢,往后相见时日还长,您遣人找李斌拿便是。”陈貅见孙老并没有提卖矿山的事,特意提了提柳掌柜,毕竟是铁铺的柳掌柜搭的桥。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最近都没人来了,早早地歇下了。”孙老避开了话茬,边喝酒边扯些子闲话,“唉……最近也是冷清不少。”

陈貅觉得有些奇怪,按柳掌柜的说法孙老头是急着脱手这个矿山,也是明码标价一分不肯让。孙老头年轻时是山贼,走了运占了几座铁矿山,后来洗手了成了铁矿商,虽然人彪了点,确是出了名的讲信义。现在摆出这副等着自己加价的架势,究竟是为了什么?陈貅跟着喝了口酒,笑着应和。

“孙老既然已经休息了,后生们不再打扰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在旁边的村子歇下,明日您看怎么安排?”陈貅也不是第一次与这样背景的人做交易了,但为求稳妥还是再合计合计为好。

孙老头瞥了陈貅一眼说“陈掌柜诚意而来,明日便来看看料子呗。”

三人告别了孙老头后,又往回折返了二十里地,绕进了一个小村庄里。李斌熟路地停在村口一间平房旁,敲了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老妇人麻利地牵了马带到后院,又领着他们三人到后院旁的客房里,收拾了床铺说饭菜晚些送来,便进厨房去了。

“这便是柳掌柜先前提过的周大娘。”李斌向陈貅说道“往来的商贩不多,附近也没有其他客栈了。”

“这些无妨,倒是先前查的,孙老为什么急着脱手这个矿山?”陈貅询问道。

蔓子看着李斌有些防备的样子便和陈貅知会了一声,去村子里逛去了。

“其实让她知道也无妨,”陈貅脑子里又过了几道矿山会牵涉到的人,揉了揉太阳穴对李斌说,“说吧。”

“之前几番打听下来,孙老确实是想换到现钱,之前各地都陆续有大头子过来看过,只是孙老不肯让价,就没谈成。”李斌见陈貅神情严肃起来,也不敢怠慢

“他们没有懂矿的人,自然不懂这矿的价值。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要换现钱?孙老可是懂矿的人。”陈貅更加觉得奇怪。

“这个……就不知了。”李斌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无妨,若你们都查不出,应该只有孙老知道了。”陈貅宽慰了李斌几句说,“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现下先去陪那小妮子转转这个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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