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离县令便来势汹汹的率领三百衙役,堵住了冷家庄的前门和各个偏门及后门。
当时,冷祥正在绍源居和妻女,外甥女,一面吃饭,一面安慰她们。
昨晚冷祥不放心妻女,直接将她们都带回了绍源居,并将女儿安置在隔壁房间歇下,没多久吓得瑟瑟发抖的甄惢,急匆匆的跑来敲门,冷祥只好将她与女儿安置在一处同住。
甄惢住在很偏西的牡丹园,与事发的桃李苑有很长一段距离,是以冷祥一直以为甄惢在自己屋里睡得好好的,没有受到这边的影响,加上夜已深,贸然前去,说不定还会吓着她,为此本想次日一早再派人过去询问,却不想她还是受惊了,冷祥心中不免好一阵自责。
“老爷……”章管家眼里带着一丝惊慌跨进门,大步走到冷祥身后,而后望着夫人,和两位小姐欲言又止。
冷瑟扫了父亲一眼,见父亲对章管家微微摇头,章管家便老实的站在身后,而后父亲又对母亲使了个眼色,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喝下青花小瓷碗里的最后一汤匙鸡汤,随即擦了擦嘴角。
“幺儿,惢儿,昨天新到了几块料子,你们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我教人给你各做几套新春衫。”乾氏一面说,一面缓缓起身,引着女儿和外甥女先出房门,待她们都笑吟吟的走进隔壁耳房,她临出门时不由神色担忧的看向丈夫。
冷祥则对她摇摇头表示没事,而后又挥挥手示意她也快去。
冷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一向冷静沉着的父亲头一次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迈步往紧贴着西墙的那一排圈椅走去,而后选了正中间的那张座下。
她目光一转,望向摆放在耳房正中的两个水曲柳木箱子,箱子内整齐的码着十数匹各色的苏缎,甄惢站在箱子前,挑挑比比,满脸的笑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更是难掩兴奋。她母亲则坐在正对大门的太师椅上,强装镇定,她微微发怔的神情,瞒不过冷瑟灵敏的双眼。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从墙壁那头隐隐传过来两道几不可闻的对话声,冷瑟听出来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父亲,而另一道,不像是章管家的,也不像平时来向父亲回话的那些奔波在深山里的管事们。
“下官久仰冷先生大名,奈何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机缘相见,实乃下官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县大人严重了。冷某只是山中一介村夫,愧不敢当。”
“冷先生称呼县大人,真是折煞下官。先生当年位居一品大学生,虽然如今归隐山林,却也不是离某能够相攀的。实不相瞒,下官一早听说冷先生庄内不幸失窃,当即紧赶慢赶的带人前来调查,就是希望帮冷先生抓到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如此真要多谢离大人了。不过我庄内并未丢失什么贵重物件,原不愿小事化大,因此便没有叫仆人上衙门报案,不知离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冷祥预感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家仆的衷心程度他都很放心,不相信他们会透漏风声出去,再则这么做对其自身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此,那么这个一大早就跑来调查的离大人,来意就很可疑了!
“这…..”离县令显然没料到冷祥有此一问,语气竟不由哑然,但到底是老江湖了,随即又道:“下官是接到线报赶来,至于这线报的人嘛,恕下官不便相告。”他话头一顿,不待冷祥开口,语气变为冷淡的继续说:“言归正传,既然先生说不愿报案,将小事化大,那您的言辞想必定有些出入,所以下官想请先生将往日仓库的账簿交出,以便下官寻查时好比对您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也好让下官帮您缉拿凶手找回!”
冷祥闻言,面上虽照旧平和,但心中已是怒火滔天!他端着茶盅的左手手背,随着离县令的话音落毕,已是青筋爆现,数条经脉如一条条暗青色的小蛇般,顺着手背上的脉搏纹路蜿蜒直驱古铜色的手腕关节,茶杯更是被他徒然加力得微微发颤,若非捏着茶盖的右手不停的在撇茶沫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只怕已暴露了他发恼的真相。不过虽然心中愤慨,但他也由此将离县令的目的看出来一二…….
侧耳静听的冷瑟则抬眼将整个耳房打量了一遍,这间耳房虽大,但装饰古朴,不显张扬,事实上整个冷家庄内的每一间屋子,具是如此。因此当许多慕名前来的游人诗人见到如此古朴的冷家庄时,都认为冷家庄只是名声在外罢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家底。
从前的幼时她也一直这样以为,直到死前乾表哥道出不愿和她私奔的真相,她才知道冷家家私丰厚,为此他才不愿意轻易放手,甚至暗中找来牙婆想让她就此消失,他好名正言顺的留在冷家继承家产。
可是她还清楚的记得,前世的这年,家里根本没来过这位县大人,为什么生活轨迹会改变呢?冷瑟不免在心中留了个疑问。
隔壁的交谈仍在继续,乾氏忐忑不安的扫了一眼西面的墙壁,慢慢地呷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甄惢照旧扯着一块衣料,在身上前前后后的比划,扭脸见姨母和表姐均兴致索然,她不由抿嘴轻轻一笑,挥手示意自己的丫鬟将布匹全搬到镜子前,以便她全部试一遍。
“离县令好大的口气!”即便钱财全部被盗,冷祥仍有理由相信离县令会趁此将冷宅搜得连渣也不剩,比起贼人,只怕离县令更值得他防备。他搁下手里的茶杯,面色瞬时变冷。
见冷祥不悦,离县令还真不敢硬来。而且他此来的目的也并非是敛财,不过是自来的习惯使然,若能顺一笔自然是好,若不能,也只得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