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风的剑与先前一样,直指着地上土胚,只是在这洋洋洒洒的月光下,裂影渐长,握剑的手心,蒙蒙的生出一层汗来,晚风把剑柄上的穗碎吹的缓缓而动,而陆小风的身形就随着屈膝瞬间,弹上半空,只有那晚露滴水的刹那,便已离地数十尺。青青布衣旗帜朝舞,纵纵发髻发散开来,突的一声刺向莫不悔的正中眉骨,星月光辉默默的沉在了剑锋深处,疾如闪电劈云,直直的将刺过来。路下风重喝一声“着”。莫不悔却也不急,只是右足往前迈开,足底一蹬,身体倾斜往后,翩然倒退,闪过这猛烈的一招。这时的皓月当空,照往小树林边一处荒地光明如昼,稀星迷离挂在高空,蝉鸣之声颂于旷野,晚秋中的肃杀景象已经由不得黑夜怜惜,既然被阵阵惊风拂过松林,送入路小风的眼前,树影摇逸,月光婆娑,而于眼前的对莫不悔这场来迟的决斗,心中早已激烈亢奋——今日不是莫不悔躺我剑剑下,就是该我路小风毙于荒野。
秋风含着冷意扫过两人须眉。路小风追剑直挺过去,莫不悔依旧左手背剑负在身后,青衣决决,高身拔挺,气宇轩昂,闪身而让,路小风怒道:“今日约定如此,怎得不肯拔剑,倘若如此,莫兄就休要见怪了。”路小风剑锋一绕,环起一团刃雾,便围近莫不悔的身上来了。只瞧着剑光作闪,呼声喝栗,就要罩到莫不悔胸前,凌厉迅捷之速,只怕避之难避。这一招“嵩山舞雪”自是路小风出招探路之数,倘若对手悉心应对,准确辨识出剑锋走向,极好拆招,挑剑挽力卸下势道也伤不了丝毫。可莫不悔依旧冷眸凝结,依旧面色无容,剑不出鞘,但使左足尖踢入路小风执剑之手,右足点地,身体横空侧翻一周落在地上。路小风的剑虽削落莫不悔衣角一片,惧在剑道不及刺中,已被莫不悔的足尖伤到,急忙收招,左掌运气一股力道,虚踏一步,掌中笼满刚劲之风,趁莫不悔立足未稳,送入腰间。路小风此时心里暗暗想到:江湖侠客约斗,生死荣归,须得堂然正视,胜负忽然之间,彼时决斗,怎么可以掉以轻心,都如你莫不悔一般负剑于背,浪眼轻敌,也算不得敬重对手,谅你莫不悔剑术何等高明,江湖称作——一剑笑血,今日拔剑与否也要拼得你落败荒野小径,日后诉诸江湖,也让世人晓得我路小风何等厉害,扬名巷市,就在此时了。
眼看着路小风的左掌即将击落在莫不悔腰间,栖鸟惊叹,浩然长鸣,腾起一声,从树林间飞舞出来。莫不悔不急慌忙,又接一个鹞子翻身,于半空中,伸出右手,腕中使力,带着路小风这股劲道往后撕拖,一阵气场就把路小风牵扯的足下不稳,强压至肺腑,接不上气来。到此刻路小风才深知莫不悔的内功修为何等厉害,剑鞘未动,只凭单手就让自己非常吃力,念及到此,发顶冷汗涔涔冒出,蓦然间不能多想,丹田运气推送至左臂,也跟着绕腕缠去,但见这两人双腕一靠近,就咯噔一声,有如牛骨脱皮相撞,脆然有声。两人相互退后几步,森然而立,路小风只感觉左腕中火辣燃烧,渐渐要从中爆裂来,不及细想,知道莫不悔也不能好到哪里去。牙冠咬紧,右手又是刺去一剑,双腿往前疾奔,这次指着莫不悔右肩刺来。莫不悔只料到像路小风这种迫切出名的对手只会急躁万分,不会有多么沉稳,只须抓住这么一个弱点,在护住周身的同时,乘他急攻不备之时擒住即可,却不想这种渴望的心情如同天火下撩,奔腾而来,前面几招稳妥接过,不曾有何闪失,于是腕中过力这种内功比试,方才感受到路小风也不是那种武坊中出没的顽皮自负少年,右手手腕像被石击,痛楚未过,又见路小风剑招压来,果然有一股个清俊大胆的侠士勇气,不可疲于应付,可自知宝剑出手,就得掀起一番血雨,饱饮鲜血,磊落杀敌,便是这“笑血剑”的风格了,可至少于这种本可义气相交的朋友,又怎可痛下杀手呢?难道那日平阳峰上斜暮之约对这少年来说就比性命重要?那日还是不会半分武艺的少年于江湖名份就如此重视?莫不悔一声长啸,悲丝扎染。
莫不悔的剑于是脱出了剑鞘,秋月笼罩下的荒野里,静静一片。蝉声立顿,树影一寒,群鸟一藏。只有笑血剑呛啷一声,好似打住了周遭的一切。而此时的路小风,脚足不曾停歇,忘却了伤痛,只觉得胸中热血亢燃,手中剑刃在里莫不悔肩身一步之远的时候又划像莫不悔的颈脖处。莫不悔眼中闪过一次冷意,拿剑准备格挡开来。可路小风这一招“剑指西山”一收,看似已经强迫了对手取剑迎敌已经达到目地,便激出一招“风回落雁”,压着刚才的收势,猛然快速的刺出三剑。第一剑刺落对手胸间,被闪身侧过,第二剑刺入对手臂膀,被横腰折背躲开,待到要刺去第三剑的时候,莫不悔荡剑戳地,反转为力,空中鱼贯翻身,已经脱开了路小风的剑位路径。然后长剑随身翻转,从空中飞滑过来,朝着路小风一劈。路小风警觉万分,在地上一个翻滚躲避,长剑还是划伤路小风的脸庞,一线红印中渗出殷红之血。路小风心中一惊,跳跃开来,心中叹道:并未刺中要害。其实不晓得莫不悔已于手下留情。纵使路小风如此好战,可惜年岁尚小,阅历浅薄,武功招数丰富,但临场经验比起三十有一莫不悔来,还是欠缺一些。可莫不悔并不想让其有所察觉,这是对对手的不敬,这也是对一个年轻侠客的不尊,无异于在路小风的身上践踏吐痰,这种心里负担,是他承受不了的。
于是莫不悔使出自己剑招中的厉害之处,沉稳地运用了起来。路小风心中知道了莫不悔剑招的勇悍,拼命拆解,可这笑血剑乃是昆仑山高处寒铁所铸,日饮风雪,月食仓霜,日夜累积,寒铁吸入万千精华,已是极其的坚硬之物,而昆仑山脉之中又独有地质,所产铁石韧性非凡,又得昆仑一宿打造,据说其手法奇厚,就连铸剑之水,也只采用的山中春日惊蛰前后粹融雪水,炉中炭火,也只取长白山深林百年古树根盘,锻造九九八十一天方成小器,又得在青海湖百米深处无氧水中浸入数载而可得,出水之时剑刃抖动,滴血在上,吸纳无踪,颤颤而抖,沥沥有声,故名笑血剑。被莫不悔刺中手臂跟后背,却只在二十招之内。衣服破碎之处鲜血印染而出,路小风呼扯着喉咙,喘气如牛,已经不知道如何应付了。勉强站直了身子,正愈再战,臂膀后背伤口血液缓缓流出,手中只要提力,伤口就撕扯疼痛,纵然心中团结起力量,也无法集聚使出,已然做不成对手了。莫不悔笑了一笑,说道:“小兄弟,今日决斗到此为止吧,我笑血剑也已经品尝鲜血滋味,已经不用再比下去了。”
“哈哈,笑血剑的确厉害,如若不是此宝剑,我也不会伤及至此。可惜啊可惜。……”路小风忍痛着说道。
“可惜什么?”莫不悔收剑回鞘。
“可惜我年少轻狂,行走江湖,怎知要毙命此处。”
“小兄弟,你这番话真正可笑,你觉得我要取你性命?”
路小风眼中茫然,缓缓道:“大丈夫比武落败,自知功夫不济,随便发落,今夜比武也是我任性发起,只叹当年大胆妄为。今日也敢作敢当,莫兄要是要取走我性命,你也尽管拿去。”说完引颈向上,凛然慷慨赴死模样。
莫不悔看了只是佩服的紧,觉得眼前的人是条汉子,只是心心相惜,又怎么会取了他性命了,倘若要取,刚才比试之中就不会只伤对方皮骨了。
“小兄弟你不用这样,武功比试本是江湖中切磋的一种方式而已,即便我们当年有约。可时隔至今你我依旧可以如期而至已经非常难得,况且你当年年纪尚小,不曾练武,今日一会,已错落有别,武功精妙,大胆超群,如果能让我认作兄弟,也是我莫不悔得来的服气,你看如何?”
路小风一愣,不想面前这汉子如此豪迈,不计前嫌,又看他眼中温和,出言豁达,而这些年里早已听闻莫不悔也是条响铛铛的汉子,绝非那种穷凶恶极的恶人。突然喜极而泣;“小弟路小风,请兄长受我一拜。”说完弓腰,拱手而拜。莫不悔急忙迎上去,扶住路小风双手,笑道;“兄弟无需多礼,你刚才被为兄伤者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歇息,帮你好好治伤”。
路小风点了点头,被莫不悔扶住,慢慢的走出荒野,找了条通往云阳镇的路,远远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秋蝉感觉人已走远,慢慢的踱出树缝,披着月光,就亮起嗓子来了,知了知了的叫遍了整个荒野,要不是地上几处血渍,真教人不清楚这里刚才发生了一番激烈的打斗一般。